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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鹿鳴也一時語塞了,他的胸口如堵了一個什麼東西,難受而壓抑,眼眶脹得酸疼。
「對不起……」白雲暖說出這三個字時,淚如泉湧。
溫鹿鳴沒有伸手去給她拭淚,事到如今他不配,沒資格,沒身份。若說他初到白家見到十三歲的她,還有勇氣做夢,如今他的夢早就破碎了,生活和他開了很大很大的玩笑,他永遠只是她璀璨人生中一株點綴的卑微的小草。
白雲暖吸了一口氣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什麼打算?我在這蘭芷種種瓜果蔬菜挺好的呀!白苹的墓在這裡,我呆在這裡也好陪她,她生前我欠了她太多了。」
「你如果真的決意要陪苹姐姐,數年之前就不會隨我入上京了,這一次你從王府不告而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為了我,更為了蕙娘。」
溫鹿鳴訝然地看著白雲暖,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雲暖道:「你還生翰哥兒的氣嗎?他已經知道錯了,如果你不回王府去,就是不肯原諒他啊!」
「做師父的,影響了徒兒的幸福生活,這本身就是罪過,離開,是我對蕙娘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白雲暖垂了頭,嘴唇顫動著,帶著哭腔道:「可是讓你一個人在這窮鄉僻壤獨自生活,如果有個好歹也無人知曉,這又讓我如何放心得下呢?你總該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好安心一些。這一生,橫豎是我虧欠了你,我不知道我還能彌補些什麼?這麼些年了,你要為苹姐姐守節,我也不好太過違拗你,從不敢勸你續弦,可是我怎好留你一人如此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呢?孩子們都在上京,好歹讓他們為你養老,不是嗎?」
溫鹿鳴的淚已在眼眶裡打轉,但使勁吸著沒有落下來,他不忍看白雲暖懇求的目光,只是道:「讓我好好考慮幾天吧!」
白雲暖點頭,起身告辭。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間,白雲暖走遠的身影,溫鹿鳴黯然呢喃道:「阿暖,我離開,其實不全是為了蕙娘,我還為了你啊!」
*
白雲暖回到白家,蕙娘追問溫鹿鳴的情況,白雲暖輕描淡寫道:「你先生他一切都好。」
「那他什麼時候跟我們回上京啊?」蕙娘渴求地問。
「他說他要考慮。」白雲暖答。
第三百八十四章 溫鹿鳴(一)
我坐在瓜棚里,看著青山綠水間,阿暖走遠的白色身影,心緒紛亂。
我和她認識了近二十年,她卻幾乎不曾老去,還是那麼美麗,只是多了份為人妻母的成熟風韻。
從小我就失去了母親,童年到少年,我一直家貧如洗,依靠父親在洛縣白家當家教賺來的薪資生活。我一個人在鄉間,一邊發奮讀書,一邊種地。每到過年過節,父親回到蘭芷,總會和我提起東家的暖小姐。父親對她讚不絕口,父親說她冰雪聰明,美若天仙。父親時常的提起,讓我對白家的暖小姐充滿了好奇,有一天夜裡我還做夢夢見了她。
那一年父親過完春節假期,帶我離開了蘭芷老家,去了洛縣白家。
我在白家的書香堂里見到了暖小姐,竟然和夢中夢見的一模一樣,人世間也有這樣神奇的事情嗎?長得一樣,穿得也一樣,只是神色沒有夢中的溫婉,甚至對我充滿了敵意。
白老爺疼愛我,對我器重有加,或許是他和爹之間感情不錯,便移情到了我身上。白老爺對我的青睞即使不能用視如己出來形容,但也至少視我如半個兒子。女婿如半子,所以白老爺有招我為東床的意思,可是暖小姐對我卻視如眼中釘肉中刺。
在我眼中,阿暖就是一隻美麗而高傲的天鵝,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她是讓我仰視用的。我一早就知道這輩子我註定和她是無緣的,我只是將對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我是個自卑而自尊的人,不能讓我愛的人垂青我,我便遠遠地避開吧。
隨白老爺去郊外踏青,看著人群中歡快的阿暖。我已做好了決定,我要離開她,不再讓她心裡添堵,每天看見一個不喜歡的人在眼前晃,她心裡一定是堵極了。
踏春的時候,阿暖突然離了人群,我不由自主便跟了上去。那一次。我聽從了自己的本心。
繞過一片矮坡,我看見一條白練一樣的瀑布從對面懸崖上落下來,飛花碎玉。落進崖底的深潭時騰起陣陣雪浪。瀑布兩邊都是蒼勁古老的樹木,樹葉蔥蘢的古木彎曲著軀幹半浸在瀑布中,任憑白花花的瀑布沖刷著,宛若一個個頭披秀髮、裸/露玉體的仙女。在聖水中盡情地沐浴嬉戲。
我跟隨阿暖爬上了一段陡峭的棧梯,站到了一塊平地上。
阿暖看著那瀑布。看著看著就不由自主向懸崖邊走去,我擔心她會發生什麼意外,當我拍她的肩膀想提醒她小心時,她卻腳下一滑差點摔了下去。我將她從崖邊拉回來時,她的臉都綠了。
那是我第一次握她的手,她的表情僵硬之後。立即羞紅了臉。那樣的阿暖可愛極了。
那一次,我鼓起勇氣問她:「白小姐。在下能請教你一件事情嗎?」
或許礙於我先前救了她,她同意了,卻是語氣冰冷。
我說出了自己的困惑:「來白家之前,在下與小姐素未謀面,實在不知何處得罪了白小姐,得白小姐冷眼看待,還請白小姐明示。」我是唐突而勇敢的,我對著阿暖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