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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欽犯來歷

    顧青並不知道皇甫思思的身份,以前他只是憑直覺認為皇甫思思來歷頗為神秘,應該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出身於某個高門大戶,但是更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只要沒有傷害到自己,沒有背後捅刀子,顧青對別人的隱私向來不喜歡刨根問底,每個人都有秘密,把與自己無關的秘密刨出來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傷害的卻是別人。

    然而近日邊令誠氣急敗壞,馬上要當眾說出皇甫思思的身份時,顧青幾乎是下意識的一記劍鞘拍暈了他。

    這個節骨眼邊令誠當眾說皇甫思思的身份,顯然把它當做很重要的籌碼,不管是怎樣的籌碼,顧青都不能讓他如意,一旦說出口,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皇甫思思和顧青都會變得很被動。

    邊令誠哼都沒哼便暈過去了,裴周南目瞪口呆看著顧青,壓抑住怒火低聲道:「侯爺請三思,邊令誠的身份非同一般,下官的奏疏都不知該如何寫了。」

    顧青拍了拍手,笑道:「邊監軍活得好好的,我與他不過是政見不合,雙方火氣一時難以控制,所以從爭吵變成了鬥毆,打個架而已,裴御史不要太當真。」

    裴周南苦笑道:「侯爺說得真是輕巧……邊監軍醒來後焉知他在奏疏里會如何寫,侯爺……您太衝動了。」  

    顧青迅速看了皇甫思思一眼,嘴角帶笑。

    衝動嗎?他並不覺得。

    剛才那一下說不定是救了她的命,鬼知道這位女掌柜是什麼來歷,萬一是個造反的,剛剛那一下她至少得以身相許,然後被自己無情拒絕。

    「韓介,將邊監軍抬入屋子好好休息……」顧青忽然換上一臉關懷狀,柔聲道:「好好侍候邊監軍,不要讓他再磕著碰著了,送入房後將房門關緊,不要讓外人打擾他休息。」

    韓介心領神會,抱拳應是。

    昏迷的邊令誠被抬入後院屋子,顧青一直目送他離去,目光那叫一個深情款款。

    裴周南皺眉道:「顧侯爺? 此事到此為止,下官尚可轉圜,不可再生事端了。」

    顧青收回深情款款的目光? 淡淡地道:「裴御史? 你為何總說是我在生事端?此事因誰而起你看不見麼?明明是邊監軍在我身邊安插眼線? 還扣押虐待我的朋友,我作為天子欽封的節度使,哦? 對了? 還有太子少保和光祿大夫,被一個監軍如此侮辱,難道應該忍氣吞聲?」

    裴周南一滯? 接著語氣有些虛弱地道:「至少……侯爺不該動刀兵。」

    

    「我帶來的是親衛? 又沒從大營調撥兵馬? 剛才揍邊監軍也是我親自動的手? 與任何人無關? 這也算動刀兵?」顧青盯著裴周南的眼睛? 似笑非笑道:「裴御史來安西是奉天子之命,但你可要把水端平,不偏不倚我才能信服,你若端不平,你我很難有和平美好的未來呀。」

    裴周南正色道:「下官食君俸祿? 必不辜負聖恩? 下官所寫的奏疏? 每個字都是我親眼所見? 親耳所聞,絕無偏袒任何人之意。」

    顧青點頭:「那就好,裴御史若為人正直? 你我相處可以融洽一些,雖然我不喜歡太正直的人,但你可以是例外。」

    說完 顧青看著皇甫思思,道:「走,我送你回客棧……要不要叫大夫看看傷勢?」

    皇甫思思理了理髮鬢,微笑道:「多謝侯爺,不必了,妾身不過是一些皮外傷,無礙的。」

    於是顧青領著皇甫思思離開節度使府,隔著老遠看熱鬧的官員仍聚集在廊下,各自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顧青腳步一頓,忽然揚聲喝道:「你們都很閒嗎?學婦人嚼舌根很好玩?還有,你們都看清楚了,我身邊這位女子是我的朋友,福至客棧的掌柜,以後誰不開眼敢去招惹她的,就試試。」  

    官員們嚇得一鬨而散,但顧青的話他們卻死死記在心裡。

    安西這片地面上,顧青的話縱然算不上聖旨,至少也是一言九鼎,皇甫思思的福至客棧被官員們死死地記在了心理,從此沒人敢再招惹。

    顧青和皇甫思思走出節度使府的同時,韓介卻帶了幾名親衛將邊令誠送進了後院的廂房中,將邊令誠扔在床榻上後,韓介與親衛們按刀站在外面,忠實地執行顧青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擾邊監軍休息。

    …………

    回到客棧後,顧青與皇甫思思走進後院,找了間偏僻的雅間走進去。

    進門後顧青便找了個地方盤腿一坐,淡淡地道:「說吧,到了眼下這個時候,再瞞著可就出人命了,你是什麼來歷,邊令誠把你埋在我身邊究竟意欲何為,該交代的都交代。」

    皇甫思思神情黯然,垂頭半晌不語。

    顧青笑了:「剛才在外面,我對所有人說你是我的朋友,冒著天大的干係得罪了邊令誠把你救出來,你對我卻一句實話都欠奉?過分了吧?」

    皇甫思思咬了咬下唇,眼眶頓時浮起淚水,忽然面朝顧青撲通跪下,垂頭道:「侯爺,妾身若說出來歷,侯爺敢聽麼?妾身若還要向侯爺告狀,侯爺敢接麼?」  

    顧青一愣,神情頓時正經起來:「你先說,能不能接你的狀,我得先稱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你若狀告當今天子,呵,不好意思,幫不了你。」

    皇甫思思悽然道:「妾身……真名並非杜思思,而是叫皇甫思思,是當年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的女兒,天寶六載,家父皇甫惟明坐『韋堅案』而被奸相李林甫構陷,被天子賜死,家眷皆被抄斬,事發時我被家父的忠心部將秘密帶離出府,逃亡至西域,這才逃過一劫。」

    「侯爺,我……是朝廷欽犯,官府緝捕文書上至今仍有我的名字,遂不得不隱姓埋名,在這邊陲小城謀生苟活。邊令誠知我來歷,藉此挾制於我,逼我色誘侯爺,意圖搜集侯爺不法事,由此向朝廷上疏參劾,妾身不願屈從,深夜赴邊令誠處拒絕,邊令誠惱羞成怒,不但打了我,還將我關押起來……」

    顧青深吸了口氣,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一直以為她來歷不凡,沒想到居然挖了個雷出來,這個雷還在滋滋冒煙……

    「朝廷欽犯」可大可小,殺人放火是欽犯,造反謀逆也是欽犯,兩者性質卻截然不同。

    顧青寧願皇甫思思是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在逃犯,對他來說可以輕易抹掉,可是皇甫思思說的「韋堅案」卻是典型的朝堂爭鬥的政治案件,這可就是大麻煩了。  

    「韋堅案」是怎麼回事呢?

    簡單的說,皇甫惟明在天寶六年之前是河西節度使,與當時的刑部尚書韋堅交情甚厚,而韋堅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太子李亨的大舅子,毫無爭議的太子黨。

    與韋堅交好的皇甫惟明當然也是太子黨。而當時的朝堂局勢是,李林甫是右相,權傾朝野,當時的相權正在狠狠打擊東宮,雙方在風平浪靜中卻鬧得腥風血雨,各自磨刀霍霍,等待將對方一擊而致命的機會。

    天寶五年底,皇甫惟明入長安朝賀,這個缺心眼的幹了一件讓人很無語的事。

    他當面向李隆基建議,說李林甫不適合當宰相,不如讓韋堅來當。

    未經歷過權力鬥爭的殘酷,永遠不知長安朝堂的水多麼渾濁。皇甫惟明就這樣不知死活地向李隆基提了這個建議,然後喜滋滋地出宮歡度新年去了。

    風聲自然瞞不過李林甫,於是李林甫暗暗記恨上了皇甫惟明,等待報復的時機。

    時機很快到來。

    新年剛過,天寶六載元宵節,皇甫惟明又幹了一件不知輕重的事,他與韋堅相約逛長安,賞花燈,兩人像一對結束多年異地戀的好基友一般勾肩搭背,逛遍了半個長安城。  

    於是李林甫終於抓住了時機。

    元宵節過後,李林甫發動楊國忠,王鉷,吉溫等人上疏參劾皇甫惟明和韋堅,參他們的罪名是「私結邊將」。

    韋堅是刑部尚書,皇甫惟明是河西節度使,這個罪名可謂實至名歸,對李隆基這個多疑的帝王來說,朝臣私結邊將是絕不容許的,於是韋堅案由此爆開,表面上是私結邊將的罪名,實際上李隆基的矛頭是直指太子李亨,針對李亨的理由很粗暴。

    朕只要活著一天,你永遠只能是太子,別想冒頭。

    此案涉及得不僅是韋堅和皇甫惟明,很多東宮屬臣和朝臣亦被牽連其內,被李隆基問罪者多達數十人,作為此案的直接當事人,韋堅和皇甫惟明在坐實了罪名後馬上被賜死,家眷被抄斬。

    顧青沒想到在這座邊陲小城裡居然能遇到皇甫惟明的女兒,更要命的是,邊令誠居然知道她的身份來歷。

    顧青突然發覺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我們……可不可以當作從來沒認識過?」顧青看著皇甫思思啜泣的臉龐,乾巴巴地道:「你繼續當你的客棧掌柜兼朝廷欽犯,我呢,繼續做我的節度使,在龜茲城相遇時彼此擦肩而過,不必招呼更不必微笑……」

    「那啥……分手應該體面,誰都不必說抱歉,這詞兒真美,我可以唱給你聽,聽完 咱們就散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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