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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起事在即

    李隆基的疑心病很重,像曹操。但手段相對而言沒有曹操那麼狠毒,大唐在他治下四十年,無論經濟文化還是言論自由,都是中國歷史的巔峰,唯獨軍事上比大唐立國初期差了一點,不再像太宗高宗時期那樣百戰百勝了。

    無可諱言,這是李隆基中年時期創下的功績,這個功績在中國歷史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幾千年的歷史裡,只有一個盛唐。

    李隆基的昏聵主要在晚年。

    創下盛唐,美人在懷,從此不思進取,貪圖安逸享樂,不僅如此,他將所有的心思從治國轉移到治人,狂妄自負地將朝堂上的每一個朝臣當成了自己的棋子,玩弄帝王平衡術可謂爐火純青。

    治國的精力用來謀人,當年的李林甫,太子李亨,包括如今的楊國忠和遠在安西的顧青,他都認為是自己的棋子。

    當棋子在棋盤上擺放的位置不合適時,這顆棋子會被他從棋盤上拿起來,重新換個位置落下去。

    世事如棋,棋子皆在他手中。

    「吐蕃最近可有異動?顧青的平吐蕃策在安西進行得如何了?」李隆基冷不丁問道。

    高力士想了想,道:「楊相上月稟奏過,平吐蕃策順利推行,朝廷已發付四十萬貫錢赴安西,兌換了堆積如山的藥材。這些藥材被商隊運回關內,低價賣給了各地州縣的藥鋪醫館,有收有支,總的來說,朝廷還是略虧了一些。」  

    李隆基點頭:「謀國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大唐虧得起……如此說來,顧青的平吐蕃策推行順利,其實並不需要他在安西打理此事了?」

    高力士一驚,愕然看著李隆基,隨即趕緊道:「是,說來應是不需要了。陛下的意思莫非是……將顧青調回長安?」

    李隆基嗯了一聲,道:「心懷異志也好,闖禍也好,無非是說法不同,安西軍戍衛大唐西面防線,不可有失,主帥更不能是一個經常闖禍之人,顧青已不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了,還是調回長安吧,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再怎麼闖禍,朕也安心。」

    話說得委婉,然而高力士還是聽出來了,李隆基又犯了疑心病,軍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令他感到不安,然後馬上思考要不要調整。

    兵權向來是非常敏感的東西,尤其是大唐有了一個令李隆基深深忌憚而無法削權的安祿山,對別的節度使自然要更嚴厲,將隱患消弭於無形。

    侍奉李隆基多年,高力士立馬明白了他的心思,此事關乎李隆基最看重的社稷隱患,高力士也不敢再幫顧青說話了,於是垂頭道:「陛下英明,是否召中書舍人擬旨發往安西?」

    李隆基沉思許久,道:「擬旨吧,著令顧青遷調長安,安西節度使一職由裴周南暫領,擇日再選主帥赴安西任節度使,顧青回長安後可封……」  

    猶豫片刻,李隆基緩緩道:「便封他為右衛大將軍吧,顧青雖年輕,但有軍功在身,又向朕獻了平吐蕃策,不可寒了功臣之心,朝堂里熬練幾年,打磨一下銳氣,待到他性子老成沉穩了,朕再將他外放做官。」

    高力士凜然一一記下。

    顧青調離安西的事決定下來了,李隆基心頭仍很沉重,最近總是心神不寧,來到華清宮避寒也沒有舒緩心情,宣了太醫看過幾次,太醫也說不出究竟,只說是陰虛血衰之症,開了幾副不痛不癢的方子,吃了也沒見好。

    李隆基的心神不寧其實與身體無關,而是他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大禍事,如今唯一令他不安的人,只有安祿山了。

    「范陽三鎮最近可有動靜?」李隆基問道。

    高力士低聲道:「據眼線來報,范陽三鎮外松內緊,兵馬雖無調動跡象,但三鎮將領卻頻繁出入安祿山節府,似乎……不太妙。」

    李隆基眼皮一跳,思索許久,咬牙道:「上次楊國忠與諸臣上疏,考慮安祿山身體抱恙,可將河東節度使另委他人,安祿山可有話說?」

    「安祿山並無奏疏送來長安,好像完全不知此事。」

    李隆基冷笑:「不知?他不過是裝糊塗罷了……」  

    高力士猶豫了一下,道:「既然他裝糊塗,陛下何不順水推舟,另委他人為河東節度使,將此事坐實了,如何?」

    李隆基搖頭,黯然嘆息道:「投鼠忌器,做得太生硬了,恐有大變。」

    高力士又道:「眼看又是年末,各地節度使皆須入長安朝賀,安祿山若來了長安……」

    話沒說完,但李隆基明白了他的意思,擰眉沉思半晌,緩緩道:「也是個辦法,而且也不突兀,邊將進京朝賀每年皆有,若安祿山來了長安,便把他留在長安吧。高將軍,傳旨各地節度使,朝賀不必攜禮,不可鋪張,不准搜刮民脂民膏,入長安解朕之相思足矣……」

    頓了頓,李隆基又補充道:「給安祿山的聖旨特別多加一句,就說貴妃思兒苦矣,今年朕與他約定共舞胡旋,貴妃鼓之,以為君臣佳話。」

    …………

    范陽城,節度使府。

    安祿山肥碩的大臉面若寒霜,一雙浮腫的眼睛像噬人的狼,惡狠狠地盯著跪在面前的史思明。

    「莫名其妙被人燒了糧草,你還有臉來見我?」安祿山語氣陰冷地道。

    史思明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顫聲道:「末將死罪,末將失察,不知營州城裡混進了奸細……」  

    「被燒掉了多少糧食?」

    「八萬餘石……」

    安祿山怒哼,氣極反笑:「八萬石,夠平盧軍吃大半年了,卻被付之一炬,史思明,你當我們舉義是兒戲嗎?少了這八萬石糧食,你教我如何起兵?」

    史思明身軀發顫,哀聲道:「節帥,末將願將功折罪,儘快將糧食補上。」

    「儘快是多快?你可知我原本打算下月舉事,卻被你這把火全耽誤了,消息已傳遍了三鎮,如今已是軍心動盪不安,舉事則必敗。」安祿山像只失控的野獸怒吼道。

    史思明惶恐道:「末將有辦法!有辦法在一個月內湊足五萬石糧草!」

    安祿山怒道:「此時還敢欺瞞於我,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在一個月內籌集五萬石糧草?」

    「節帥,末將真有辦法!末將認識一位大商人,他家世代行商,在山南道和河南道官府皆有人脈,可輕易籌集到糧草……」

    安祿山發了一陣火後臉孔便漲得通紅,不知是不是高血壓犯了,聞言吃力地坐回去,喘著粗氣道:「不說此事,放火之人可曾拿獲?」

    史思明頓時露出羞慚之色,垂頭道:「那奸細拿了一面與末將一模一樣的腰牌,騙開了軍囤放的火,末將原本以為是那位商人所為,可後來嚴審之後發現並不是他,奸細……仍在嚴密搜捕中。」  

    安路上冷冷道:「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無能,至今未能拿獲,史思明,你讓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末將有罪,求節帥恕我一回,末將一定在戰場上戴罪立功。」

    安祿山陰沉著臉道:「你說的那個商人,是何來路,你查清楚了嗎?」

    「屯糧被燒後,那個商人被末將下令拿入大牢嚴審,同時末將還派人去了益州,查訪他的家門和親屬,約莫一兩個月後會有回信。若發現他所言不實,末將定將他殺了祭旗。」

    安祿山臉色稍緩,道:「還算不蠢,既然那個商人有嫌疑,莫太信他的話,你要籌集糧食也不必指望他,想想別的法子,我們不可再有失了。」

    「是,但是那個商人有辦法籌集到糧食,末將以為可以適當利用他,萬一他真能將事情辦成……」

    安祿山沉著臉道:「來不及了,我已決定提前起事……」

    史思明驚愕道:「為何?」

    「知道我麾下三鎮最近一個月抓到了多少長安派來的眼線奸細麼?足足上百人,前日我還接了一道聖旨,長安那個昏君讓我入長安朝賀,說要與我共舞胡旋,還說貴妃與我鼓之,平添一段君臣佳話,呵呵……」  

    安祿山冷笑道:「你可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嗎?那昏君對我的忌憚與猜疑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我若去長安朝賀,恐怕今生今世都回不了三鎮,而我三鎮節度使的官職會被他削得乾乾淨淨,從此我只能老老實實當那個昏君的兒子,一生靠諂媚討好而換得富貴終老,我安祿山亦是征戰沙場的主帥,虎狼之輩焉能與豬狗同籠?」

    史思明急道:「節帥三思,此時起事,恐太倉促,尤其是平盧軍糧食剛剛被焚,軍心不穩之時貿然行險,殊為不智……」

    安祿山眼神陰隼地看了他一眼,若非臨戰斬將太不吉,又是正需用人之際,史思明這廝犯了如此大錯,早被自己下令砍了。

    「起事後兵鋒席捲河東河南山南,路上還怕搜刮不到糧食?」安祿山露出猙獰之色,厲聲道:「昏君的刀已快落到我脖子上了,若還猶豫不決,唯死而已,我意已決,十日後三鎮盡起十五萬大軍,聯同奚族,契丹五萬兵馬,共計二十萬,起兵舉義,反了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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