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水落石出
騎虎難下,邊令誠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從顧青不惜大索全城的反應來看,這件蠢事的後果很嚴重。
直到此刻他還是不明白,顧青為何會有這種反應,為了一個商婦而動用官府和親衛,鬧得滿城風雨,事情不大,但他的反應有點大了。若被裴御史寫進奏疏里,不大不小也是一樁麻煩。
明明已被天子下旨嚴厲訓斥過一次了,為何還不知收斂?
心中無情的人永遠不明白這個字的分量,他們只會用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作為衡量,以為無價的意思其實是廉價。
不論顧青做出的反應如何出人意料,邊令誠只慶幸那夜沒有下令殺了皇甫思思,雖說扇了她幾個耳光,至少人還活著,總算給自己留了一條活路。
如果皇甫思思死了,邊令誠實在不敢想像顧青能做出什麼事來,要他賠命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顧青當年在長安城的名聲他也是很清楚的。
…………
王貴已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領著五十名親衛在龜茲城裡搜尋皇甫思思的下落,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城裡每一棟民居,每一間商鋪都被他們仔細搜查過,不但沒找到皇甫思思,連蛛絲馬跡都沒打聽到。
王貴感到很挫敗,重傷初愈後,侯爺交給他的第一樁差事卻毫無建樹,王貴覺得自己辜負了侯爺的信任。
搜尋皇甫思思的路線王貴其實是經過嚴謹計算的,將五十名親衛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散開,然後以圍攏的方式從城牆邊沿慢慢朝城中心搜索,可以說基本沒有錯過任何死角,然而還是沒有任何收穫。
天已入秋,龜茲城雖在大漠裡,可入夜後還是很寒冷。
城南新建的集市邊,王貴和幾名親衛瑟縮在商鋪的牆角邊,賣力啃著乾糧,每個人都是一臉的疲憊和挫敗。
「貴阿兄,侯爺的這樁差事不好辦呀,偌大的城池裡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一般,教我們如何找起?這都兩天兩夜了? 別說人影兒了,就連一點線索都沒有,侯爺給了三日期限? 過了明日就到了? 咱們怎麼辦?」一名親衛愁眉苦臉嘆氣道。
王貴恨恨咬了一口乾糧? 乾糧是大營的伙食,黍米做成的飯糰,裡面有些許的鹹味? 還摻雜了一點點肉末? 天氣冷了,乾糧也被凍得硬邦邦的,咬起來格外費力。
「好好一個大活人? 難道飛上天了不成?」王貴喃喃自語? 情不自禁地抬頭朝天空看了一眼。
另一名親衛嗤笑道:「貴阿兄? 你說你好不容易重傷痊癒? 侯爺要重用你? 交給你這樁差事? 辦砸了豈不是連前途都沒了?咱們兄弟都看得出,侯爺有栽培你的意思,說不定將來會給你請功封官的呢,這下好了,啥都沒了。」
這麼一說? 王貴愈發不甘心了。
是啊? 侯爺有意栽培? 自己卻不爭氣? 這可說不過去,難道這輩子註定當不了官兒?
不行,不能認這個命!
猛起身? 王貴扔了手中的乾糧,神情變得暴戾起來。
「好好的活人突然不見了,老子就不信找不到她!除非她真上天了,只要她還在龜茲城裡,老子刨也要把她刨出來!」
一名親衛插言道:「如果……她偷偷出城了呢?」
王貴想了想,搖頭道:「店裡夥計說她是半夜離開的,半夜時分城門已閉,如果她要出城,不會選擇半夜走,再說不良帥問過城門值守將士,第二天也沒見女掌柜出城,所以她一定還在城裡……」
說著王貴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福至心靈,驚覺道:「對了!店裡的夥計!」
眾親衛不解地看著他。
王貴興奮地道:「店裡的夥計一定知道點什麼……」
「莫費功夫了,不良帥已經查問過店夥計,都說沒發現女掌柜有任何不妥的徵兆,也不見仇家……」
王貴冷笑:「這才是最大的破綻,與女掌柜朝夕相處的人,不是侯爺,不是店裡的客人,而是那些夥計,女掌柜是自己離開客棧的,夥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任何異常?說不過去!」
說完 王貴招了招手,道:「走,咱們再去客棧問問那些夥計,若誰說了謊,誰就是突破口,他肯定知道點什麼,女掌柜的下落就有希望了。」
福至客棧。
平日王貴等親衛護侍顧青去過不少次,他們與店夥計都混熟了,彼此都認識,有時候還能互相點頭招呼,友善地微笑。
沒想到今日王貴他們突然翻了臉,凶神惡煞地執刀上門,進門便將所有的店夥計全部聚集在前廳。
王貴目光陰沉,像一隻擇人而噬的狼,森然地注視著面前站成一排局促不安的店夥計們。
沉默許久,王貴冷冷地道:「你們的掌柜不見了,官府的不良帥問過你們,你們說毫無徵兆,很好,今日我再來問一遍。」
店夥計面面相覷,惶恐中帶著疑惑。
王貴表情兇惡,臉上帶著一股陰氣森森的味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店夥計,不錯過他們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忘了告訴你們,侯爺授我決斷之權,也就是說,當我發現誰說了謊,我有權將他一刀殺了,而且官府還會連坐,追究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會被發賣為奴,賣到西域大食國,給人當奴隸……」
店夥計們頓時愈見驚惶,幾個膽小的已經紅了眼眶,被嚇哭了。
「今日我來問你們,要問的不是女掌柜的下落,而是你們店夥計之間的事情,有誰發現你們之間某人最近表現不正常,或是神出鬼沒,言行鬼鬼祟祟等等,皆可私下與我說,也可以自己投案……」
「自己投案主動交代的,我可以免了他的罪,若是被旁人揭舉,呵呵,可就莫怪我們心狠手辣,你們的掌柜是侯爺的心頭肉,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侯爺必然要拉一群人給她陪葬的,到時候你們莫喊冤,龜茲城裡,侯爺說你有罪就是有罪,有冤也無處申。」
說著王貴一揮手,道:「把這些夥計全都分開,單獨關押在不同的地方,我一個個單獨與他們問話,我再重申一遍,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生與死,全在你們的一念之間。」
話剛落音,王貴眼尖地發現店夥計中某個年輕的夥計雙腿輕微地顫了一下,然後很快恢復正常,再看他的神色,與其他的夥計似乎並無區別,只是臉色顯得更蒼白,眼神里的驚恐之色比旁人更明顯。
王貴嘴角勾了一下,隨手指著一名夥計,道:「你,隨我來,找個僻靜的地方,咱們聊一聊。」
夥計戰戰兢兢地被王貴勾著肩膀離開,其餘的夥計也被親衛們分別帶到不同的地方,不讓他們碰面串供。
…………
天剛亮,顧青就被韓介叫醒了。
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帥帳,韓介輕聲道:「侯爺,王貴查出結果了。」
顧青驚喜地道:「呵,這傢伙還真有幾分本事,查出什麼了?杜思思有下落了嗎?」
韓介露出為難之色,道:「杜掌柜的失蹤……與監軍邊令誠有關。」
顧青一愣,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向來疑心病頗重的他,僅憑韓介一句話,立馬想到了所有的真相。
「美人計?杜思思是邊令誠埋在我身邊的棋子?」顧青反應敏銳地道。
韓介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道:「是,福至客棧的店夥計招了,其中一個店夥計是邊令誠放在杜思思姑娘身邊的眼線,王貴審了一夜,終於從客棧里揪出了這名店夥計,最後牽扯出了邊令誠。」
顧青嗯了一聲,道:「杜思思失蹤是邊令誠乾的?他把她藏在哪裡了?」
韓介低聲道:「藏在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節度使府。店夥計交代,人活著,只是關押起來了。」
顧青呆了片刻,接著苦笑道:「還真是燈下黑,邊令誠好算計。」
隨即顧青不解地道:「按說我與杜思思認識很久了,若她是邊令誠埋在我身邊的棋子,早該對我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比如誘使我說一些不忠不義得話等等,讓邊令誠抓住我的把柄,然而為何她卻好像什麼都沒做……」
韓介嘆道:「或許她對侯爺有情,不願做傷害侯爺的事吧,這次被邊令誠關押起來,據說也與侯爺有關……」
顧青輕舒了口氣,心中頗為複雜。
有些欣慰,自己終究沒看錯人,她果然是個值得的朋友。又有些失望,原來她是敵人的棋子。
回過神,顧青臉上露出厲色,冷冷道:「邊令誠這算是主動招惹我了,很好。」
韓介急忙勸道:「侯爺三思,末將知道侯爺是快意恩仇的性子,但邊令誠是天子欽遣的監軍,侯爺萬不可傷了監軍,否則天子必有嚴懲……」
顧青神情閃過一絲猶豫,接著凜然道:「我已官至節度使,算是一方諸侯,如此高位,若連朋友都無法保護,無法快意世間恩仇,這個官兒當得未免太窩囊了!」
「韓介,傳令親衛集結,隨我去節度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