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局部地區
「跟我練功,你身子太弱,再不打熬身體,活不長的。」半山腰的一塊空地上,張懷玉神色認真地對顧青道。
顧青心裡充滿了挫敗感,這女人力氣好大,居然一路把他拎到山腰,很沒面子。
那麼暴力,說話還那麼難聽,情商絕對負分,以後誰敢娶?
「你註定孤獨一生。」顧青瞪著她道。
「不勞你費心,孤獨一生未嘗不是好事。」張懷玉淡淡地道。
一手拎著顧青的衣領,一腳將他的膝蓋踹彎,張懷玉喝道:「先扎馬步,蹲好,不准動。」
顧青是什麼人?他是莫得感情的男人,怎會聽一個女人擺布?於是不服地站直了,眼神挑釁地瞪著她。論拼命,他兩輩子都沒怕過誰。
張懷玉不慌不忙從胸前的儲物空間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旁若無人地修剪指甲。
顧青於是乖巧地開始蹲馬步。
人家也不是害自己,練好身體終歸是沒壞處的,就當是自己免費請了一位健身私人教練吧。
枯燥的練功生涯開始了,沒蹲多久顧青便覺得雙腿又酸又麻,大腿肌肉不由控制地顫抖起來,顧青仍咬牙堅持著。
又過了半炷香時辰,顧青終於受不了了,忍不住道:「多久能休息一下?」
張懷玉垂頭專心修剪之家,頭也不抬道:「沒有休息,蹲到死。」
顧青絕望地往地上一倒,仰望頭頂的藍天,嘆道:「你殺了我吧,活著不一定是多麼有樂趣的事,真的。」
張懷玉皺眉:「這才多久你便堅持不下,你父母當年教我的時候,我可比你強多了,那年我才四歲。」
「休息一下,聊聊天,我們聊聊……」
張懷玉無奈地嘆氣,她其實很想把顧家夫妻的技擊之術教給顧青,也算是後繼有人了,可惜顧青並不想學。
顧青坐了起來,道:「你們行走江湖的人是不是都有外號?」
「何謂『外號』?」
「就是一些很威風的名字,江湖少俠必備的名號,比如『鐵掌鎮神州某某某』,『火雲邪神某某某』,『飛天鷂子某某某』,名號大多跟他們本人的功夫或某些著名的事跡有關,你有名號嗎?」
張懷玉果斷搖頭:「沒有。」
顧青失望地喃喃道:「名號都沒有,怎麼好意思闖蕩江湖?難道我又遇到一個水貨?」
「好好的人有名有姓,為何要給自己加個外號?」張懷玉不解地道。
「威風啊,正所謂『樹的影兒,人的名兒』,行走江湖遇到不平事,只需要報出名號,惡徒便聞風喪膽遠遁,這才是大俠之風範。」
張懷玉無語地道:「若真是成了名的俠客,報出姓名不是更簡單嗎?為何非要編個外號?」
顧青嘆道:「算了,你不懂,一千多年的代溝我很難抹平。」
「你若行走江湖,會給自己取個怎樣的外號?」
顧青咳了咳,雙手抱拳豪邁狀:「在下『威震石橋村以及青城縣東南偏西局部地區,玉面不高興小郎君』顧青,請了!」
張懷玉睜著懵懂的雙眼,半天沒消化過來:「局……局部地區?」
顧青於是耐心地解釋道:「因為是剛出山的少俠,很多地方還沒來得及被我威震到,所以暫時是局部地區,假以時日應該會改個名號,改為『青城縣大部分地區』。」
張懷玉呆怔片刻,道:「如果你給我取外號,你會取什麼?」
「『注孤生鋼鐵暴力直女一頓三碗飯』張懷玉,就問你怕不怕。」
張懷玉驟然變臉:「你給我老老實實蹲馬步,蹲一個時辰,敢動彈一下我便廢了你,快蹲!」
…………
接連幾日,張懷玉每天清早都會拎著顧青上山練功,什麼都不教,只有蹲馬步,蹲得顧青生不如死,每次問張懷玉逼自己蹲馬步究竟是何居心,張懷玉卻懶得解釋。
天氣越來越冷,冬天萬物俱寂,村民們也都不願出門,今年冬天村里人家都過得不錯,很多孩子都添置了過冬的新衣,有些幹活賣力的村民竟然能奢侈地燒木炭取暖了,也算是石橋村一個可喜的變化。
臘月時節,郝東來和石大興來到村里,興奮地告訴顧青兩個好消息。
第一是甄官署的文書,正式將瓷窯定為貢瓷,每年需向長安進貢各類瓷器總計一萬件,將來瓷窯規模擴大後還會增加進貢的數量。
這次被定為貢瓷原本是不大順利的,甄官署將瓷器樣品送進宮後,被內府局的宦官否了。
情理之中的事,這年頭很多事情都需要用錢來開路,而因為瓷窯被查封,郝東來和石大興忙得焦頭爛額,沒來得及去長安打通關節。
後來峰迴路轉,不知為何內府局又准了甄官署的文書,非常高效地下文批准了貢瓷。
顧青大致明白了,應該是鮮于仲通在其中做了什麼,他與當今最得寵的貴妃娘娘的堂兄楊釗交好,天子李隆基又對楊釗和楊貴妃頗為信任,一個小地方想向宮裡進宮瓷器,這種小事在楊家兄妹的運作下,基本沒有任何難度,傳個話便落定了。
第二個好消息是黃文錦離任青城縣,吏部新派來的縣令姓魏,昨日剛到青城縣,黃文錦與魏縣令辦完交接後便馬上啟程去蜀州赴任司田參軍了。
確實都是好消息,但顧青高興不起來。
他的腿發軟,站都站不直。
郝東來和石大興離開後,顧青繼續蹲馬步。
山路的盡頭,遠遠走來一個人。
這個人身形瘦削,一身白衣不知多久沒洗,有些泛黃了,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下盤不穩的樣子,走近後顧青從他身上聞到一股很濃的酒味。
顧青眯眼打量他。
是個陌生人,他從未見過,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這個山村里。從他身上的酒味大致猜測一下,應該是喝多了迷了路?
這個人大約五十來歲年紀,面容有些滄桑,他的腰間掛著一隻酒葫蘆,另一側配著一柄劍。最有趣的是他的那雙眼睛,眼神里充滿了狂放而散漫的神采,仿佛什麼事都不在乎,就算有把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會先灌一口酒,然後大笑拋卻頭顱。
男子走近後,他也在打量顧青,上下端詳一番,見顧青正在蹲馬步,男子哈哈一笑,搖頭道:「花架子而已,殊為無用。」
說完經過顧青身邊,搖搖晃晃朝山下走去,走了幾步,男子打了個酒嗝兒,忽然仰天長嘯,接著嘶聲長吟:「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群山巍峨,清音悠悠,隨著詩句的迴蕩,天地間仿佛換了顏色,觸目所見,山河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