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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侄孫女婿

    男女之情與兄弟之情最大的區別是,在兄弟之情里,那些甜蜜肉麻的矯揉造作無處安放。

    兄弟就是兄弟,不要搞什麼幽怨薄嗔含情脈脈那一套,顧青消化不了。

    可惜的是,顧青與張懷錦的兄弟感情似乎變質了,這姑娘如今看顧青的眼神絕對不是兄弟該有的眼神,如果大家有過桃園結義的儀式的話,張懷錦這種對兄弟心懷不軌的眼神絕對要被插上三刀六洞。

    「三弟,我給你講講劉關張桃園結義的故事吧。」顧青沉吟過後,決定講一些寓意深遠的故事,用指桑罵槐的方式以正兄弟視聽。

    「誰是劉關張?」

    「劉備,關羽,張飛,簡稱劉關張,桃園結義說的是三人在一片桃林里結拜為異姓兄弟,三弟沒讀過三國嗎?」顧青在猶豫自己要不要鄙夷一下她。

    張懷錦愕然道:「倒是讀過陳壽的《三國志》,但裡面沒說劉備關羽張飛結拜兄弟呀,再說劉備是君,關羽張飛是麾下虎臣,君臣怎可結拜兄弟?定是顧阿兄你杜撰。」

    顧青呆怔半晌,他在回憶《三國志》和《三國演義》之間的關係,接著顧青立馬反應過來,我不過是講個故事而已,為何要上升到學術高度?反正這個年代沒人聽過《三國演義》,自己想怎麼編就怎麼編,高興的話,把諸葛亮與周瑜湊成一對相愛相殺又因世俗偏見無法在一起的基情情侶也沒人敢說什麼,因為智慧財產權拿捏在自己手裡。  

    「你到底想不想聽故事?想的話就閉嘴,聽二哥我娓娓道來。」顧青冷著臉道,表情很權威。

    張懷錦忙不迭點頭,老老實實搬了個小凳坐在他面前,雙手托腮一副乖寶寶的樣子,這個角度,這幅畫面,顧青忽然覺得自己又像一個爸爸了。

    「好好聽著,看看什麼才叫真兄弟……」顧青回憶片刻,表情嚴肅地緩緩道:「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併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併入於漢……」

    僅僅一個開頭,張懷錦眼睛一亮,喃喃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句妙極!不愧是二哥,果然才識無雙!」

    傻乎乎與蠢萌不過是張懷錦的性格,但她畢竟出自宰相門第,學識涵養是不缺的,不僅字寫得比顧青好看,經史子集也讀過不少,顧青的故事只說了兩句話,她便立馬意識到這個故事的不凡之處。

    「二哥等等!」張懷錦打斷了他,急道:「我去取紙筆,二哥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說完張懷錦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顧青咂咂嘴,覺得張懷錦最後一句話似乎哪裡不對勁……

    很快,張懷錦取了紙筆來,又命下人在顧青的床榻前擺了一張矮桌,張懷錦盤腿坐地,取紙筆先將顧青說的那句「分久必合」寫了下來,然後懸筆看著顧青,道:「二哥可以繼續說了。」  

    顧青有些受寵若驚,指了指面前的紙筆,道:「這個架勢……過了吧?」

    張懷錦朝他甜甜地一笑,道:「二哥之才,當世無雙,詩句也好,文章也好,甚至你講的故事也好,皆是振聾發聵之佳作,佳作自要書以記之,否則若是失傳於今世,便是遺恨千年。」

    顧青指了指她,矜持地笑道:「不要搞盲目的個人崇拜,要不得的。」

    然後顧青接著開始講故事,從東漢末年朝堂的十常侍亂政,到民間黃巾賊造反,從漢靈帝御溫德殿見一條大青蛇從殿梁飛下,蟠於椅上,到南華老仙贈張角《太平要術》,神神怪怪的傳說穿插於史實之中,故事頓時變得豐滿誘人。

    張懷錦邊聽邊記,驚訝得眼睛都瞪圓了,鼻翼一張一合,顯然心情緊張且期待。

    然後顧青終於說到了故事的主角劉關張,劉備與關羽於招軍榜文前相識,二人來到張飛莊上,三人互相認識後,顧青終於說到了戲肉,三人志同道合,決定桃園結義。

    張懷錦聽得心情激盪,握筆的手都在微微發顫,顧青語氣激昂,說起三人在桃林中備下牲畜祭禮,焚香而拜。

    「……三人在關二爺像前誓曰:『雖為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張懷錦激動壞了,卻突然打斷道:「慢著,二哥,『關二爺』是誰?為何結義要在關二爺像前?」

    顧青認真臉:「關二爺是忠義的化身,但凡結拜兄弟,沒有關二爺點頭是不行的。」

    張懷錦不折不撓地道:「那麼,關二爺究竟是誰呢?史上有這個人嗎?」

    「他不是人,是神仙,專門負責民間結拜兄弟的業務……你老是插嘴,還要不要聽故事了?」

    張懷錦委屈地哦了一聲,繼續提筆疾書。

    當顧青說完三兄弟結拜之後散財招軍,莊園練兵並出兵潁川以抗黃巾之後,顧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張懷錦一筆一筆記下,意猶未盡地央求道:「顧阿兄為何如此短小?再說幾個章回吧……」

    顧青搖頭,其實他講三國故事的目的就是為了說桃園結義的兄弟感情,讓張懷錦的靈魂受到洗禮,把對兄弟不該有的不軌念頭掐死在搖籃中。

    至於別的,三國演義那麼長,顧青不耐煩再講了。

    「聽完故事說說感想吧,從桃園結義的故事裡,你學到了什麼?」顧青諄諄善誘地道。  

    張懷錦愕然,沉思半晌,小心翼翼地道:「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顧青搖頭嘆息,故事白講了。

    「你四不四撒?兄弟啊,兄弟感情啊,劉關張三人的兄弟感情是多麼的純粹,你試想,如果張飛對關羽突然有了什麼不正經的想法,然後對關羽每日糾纏騷擾,霸道三弟愛上美髯公,這故事還能看嗎?」

    張懷錦一臉呆萌地看著他,隨即噗嗤一笑,俏臉不知為何突然紅了。

    「其實,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嘻嘻。」

    顧青愕然,大唐版的腐女,三弟隱藏得好深!

    「二哥說這個故事是為了警醒你自己麼?」張懷錦盯著顧青的眼睛道。

    顧青吃驚道:「何出此言?」

    「你對大哥的感情就不純粹……」張懷錦委屈地嘟嘴,眼神忽然像一團灼熱的岩漿黏在顧青身上:「所以我對你的感情不純粹,也是跟你學的。」

    顧青一驚,接著尷尬無比。

    厲害啊,居然被她反將一軍,這姑娘為何此刻看起來沒那麼蠢了?

    「散夥了散夥了!」顧青揮了揮手:「我宣布,咱們三兄弟從此散夥。」  

    三兄弟間的感情搞得亂七八糟,顧青想想都頭疼,索性原地解散。

    張懷錦不悲反喜,嘻嘻笑道:「散夥也好,反正名不正言不順的,外人聽起來也彆扭,我和阿姐是女人,你是男人,兩個女人與一個男人,多麼單純的關係,比兄弟好多了。」

    顧青惆悵道:「兄弟散夥,何其悲也,按慣例,我們應該吃一頓散夥飯慶祝……不對,悼念一下,如何?」

    張懷錦喜笑顏開,腦袋點得飛起:「好啊好啊。」

    「去給我弄兩隻烤羊腿。」顧青終於圖窮匕見。

    張懷錦一滯,然後飛快搖頭:「不行,你在養傷,不能沾葷腥。」

    「不沾葷腥我會死的,聽話,雖然不再是你的二哥,至少還是你的顧阿兄,阿兄的請求你要滿足。」

    張懷錦仍使勁搖頭,態度很堅決:「二祖翁說了,若再給你吃肉他便打斷我的腿……」

    「你失去的只是兩條腿,我失去的可是肉啊。」

    為了吃上肉,顧青不惜連三觀都扭曲了。

    任顧青好說歹說,張懷錦死活不答應,顧青終於失去了耐性。

    

    是時候讓這傻姑娘體會一下人世間滿滿的惡意了。

    默默醞釀了許久,顧青忽然柔聲道:「懷錦妹妹,你過來,阿兄給你看一樣寶貝……」

    張懷錦傻傻地靠近:「什麼寶貝?」

    「你再過來一些,此寶貝只能隱而見之,不可公而示之,過來……」顧青的聲音溫柔得掐出水來。

    張懷錦毫無防備地湊近,站到顧青的床榻前,好奇地看著他。

    顧青氣沉丹田,渾濁之氣遊走腹腔半個周天,苦苦醞釀之後,終於尋得菊狀出口,無聲奔騰而出。

    然後顧青猛地拽過張懷錦的胳膊,將她使勁往自己身上一帶,同時另一手飛快掀開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待張懷錦猝不及防地撲倒在他身上時,顧青再猛地用被子將她蓋住,她的整個腦袋頓時被悶在被子裡,顧青不顧她的尖叫掙扎,死死地箍住她蒙在被子裡的腦袋,張懷錦又驚又怒,奮力手刨腳蹬。

    顧青箍著被子死不鬆手,仰天哈哈大笑。

    「好臭!好臭啊!顧青,你快放手!」張懷錦蒙在被子裡氣得哇哇大叫。

    待到張懷錦完完整整吸完了被子裡的渾濁之氣後,顧青才大笑著放開了她。  

    張懷錦氣得快炸了,整個人還沒回過神來,沒想到兄弟剛散夥,顧阿兄便翻臉不認人,居然如此對她。

    「你,你你……」張懷錦嬌軀氣得直顫指著他。

    「快去弄烤羊腿,不然還有下一撥等著你……」

    張懷錦氣得轉身跑出了房門。

    顧青嘖了一聲,朝她的背影喊道:「哎,是不是玩不起?是不是玩不起?」

    撓了撓頭,顧青有些不解,有那麼生氣嗎?前世讀書寄宿時跟兄弟們同一個宿舍,聞屁算什麼,更噁心的事都做過不知多少了,也沒見哪個兄弟翻臉。

    千年的代溝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抹平的。

    正在猶豫要不要跟張懷錦道個歉,房門外,張懷錦蹬蹬蹬又跑了回來,站在門口氣鼓鼓地瞪著他。

    顧青大喜:「烤羊腿……」

    張懷錦沒理他,衝進屋子裡拾起剛才記錄的幾頁三國演義的紙,然後轉身繼續蹬蹬蹬跑出去了,跑出房門時還扔下一記震人心魄的「哼」。

    …………

    在張九章府上養了三五日後,顧青的傷口收了,後背結了一道長長的痂。  

    這幾日顧青的日子過得很痛苦,連著幾天沒吃肉了,以顧青無肉不歡的性子,幾日下來他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

    張懷錦很聽話,果然一點肉都沒給他吃,哪怕顧青後來向她道歉了,她也原諒了顧青,但仍舊堅持不給他吃肉。

    張九章仍每日來看他,每次看到張懷錦小心翼翼照顧顧青的樣子,張九章便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呵呵直笑,一臉的慈祥。

    這天張九章散了朝會回家,逕自進了顧青養傷的屋子。

    將張懷錦打發出去後,張九章在顧青的床榻前坐了下來,溫和地笑道:「今日傷勢可好些了?」

    顧青笑道:「勞二叔公費心,傷勢好多了,再過幾日應能下地行走了。」

    張九章道:「你受傷不輕,當多養些時日,左衛那裡李光弼已為你告了假,長史的差事他親自幫你處置。」

    顧青遲疑片刻,道:「二叔公,您看侄孫的傷差不多快好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回自己家養著?過了這些日,想必不會有人報復我了吧?」

    張九章笑道:「老夫正要與你說這事,濟王被貶為庶民,今早已收拾了細軟啟程離開長安,流放絳州了,陛下的旨意嚴厲,想必他沒那膽子再敢報復你,從今日起,你在長安城算是安全了。」  

    顧青喜道:「如此說來……」

    「如此說來,你還得在老夫府上多養些日子,待傷勢大好之後再回自己府里。」張九章悠悠地道。

    「為何?」

    「因為你木秀於林,你可知如今長安城有多少權貴朝臣和士子盯著你?一個六品長史,當今皇子都因你而被廢了王爵貶為庶民,你這個風頭出得太張揚了,若此時回家,不知會有多少權貴朝臣登門拜訪你,他們的拜訪可不一定都是善意的,或許也會有挑釁,你在鴻臚寺卿的府上養傷,老夫不必給旁人面子,一概將人擋了,你若回了家,以你的官階品級,若是擋駕的話,不知又會得罪多少人,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顧青默然點頭:「明白。」

    隨即顧青又道:「可我不能一輩子在二叔公府上住下去吧?那些人我終歸還是要面對的。」

    張九章眼中滿是笑意:「一輩子在老夫府上住下去有何不可?你若願意,可以換個身份在老夫府上住下來,老夫管你一輩子的吃喝用度,如何?」

    顧青愕然:「換個身份?什麼身份?」

    張九章翻了個白眼,道:「你是老夫的故交之後,不過呢,只要你願意,可以成為老夫名副其實的自家人,老夫覺得,『侄孫女婿』這個身份就很不錯嘛。」  

    顧青一驚,接著乾笑不已:「二叔公,您莫鬧……」

    張九章神情忽然嚴肅起來:「老夫可沒跟你鬧,懷錦那孩子雖說有些稚澀,且不通世故,但心地還是善良的,你養傷這些日子,老夫旁觀者清,你與她相處非常融洽,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為何不能結為秦晉之好?」

    顧青愕然:「二叔公,您哪隻眼睛看到我和懷錦『情投意合』了?」

    張九章亦愕然:「你們不止一次打打鬧鬧,難道不是情投意合嗎?」

    顧青繼續愕然:「什麼叫『打打鬧鬧』?她是真的很賣力地在打我啊,一個四肢健全的女子欺凌我這個傷殘人士,與『情投意合』何干?」

    張九章虎軀一震:「她是真打?好……好大的狗膽,要翻天了她!」

    顧青急忙道:「二叔公息怒,是我有錯在先,不怪懷錦妹妹。」

    「你有何錯?」

    「我給她聞了一個屁……」

    張九章:???

    果真是英雄遲暮,日薄西山了,如今年輕人之間的來往方式已然這般奇葩了麼?

    看顧青的樣子,似乎對張懷錦並無男女之情,張九章原本想要說的話此刻倒是不方便再說了,說出來若被拒絕,雙方都尷尬,兩個孩子的關係更不好相處了。  

    張九章畢竟是老謀深算的老狐狸,這種事不能急,急則弄巧成拙,索性讓二人自然發展,看二人融洽的樣子,若再培養一些時日的感情,再論親事應能多幾分把握。

    從顧青來長安後,在他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事,張九章從頭到尾看在眼裡,每次顧青遇到的事他都能完美地化解或者反擊,對顧青的心性和能力,張九章是打心眼裡欣賞,越來越迫切地想將顧青收為自家的孫女婿,這種心情已然與顧家夫婦的故交之情無關,而是純粹的因為顧青這個不可多得的人了。

    「好好在府上養傷,陳相今早頒了文告,陛下和貴妃娘娘將在十日後起駕離京,赴驪山華清行宮巡幸,十日後你的傷估摸養得差不多了,陛下還單獨給左衛下了一道旨,點名要你同行隨駕……」

    顧青茫然道:「我?為何單獨點我的名?」

    張九章捋須笑道:「據說是貴妃娘娘懇求的,陛下也欣然答應了,或許在濟王一事上,陛下覺得你尚識大體,沒有主動抹黑天家聲譽,點你隨駕算是給你的一種賞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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