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 「永遠的痛」
「住手！」
眼看著魔王轉向了那勇者的少女，希恩終於無法平靜的坐視下去，忍不住跨出了一步。
同樣的事情，希恩也曾在夢境裡面做過。
但那次，希恩是基於若有若無的想法，知道事情會變得很糟糕，所以才忍不住跨出那一步，下意識的想阻止魔王少女的行動。
可這次卻是不同。
這次，希恩是非常清楚的知道，那正被魔王所注視的勇者少女，究竟是誰的。
那不單單是初代的勇者，不單單是被女神和魔王重視的友人，更是對他而言至關重要的存在。
少女稚嫩的面容和模樣，就和希恩腦海中的少婦重合在一起，令他不得不跨出這一步，不得不喊出這一聲。
只可惜...
「這是重現的過去，且還是與魔王脫離不了關係的至關重要的曾經，我們只是這個時代的旁觀者，是這裡的過客，改變不了這個過去的。」
手持主神之槍的女神在一旁淡漠的出聲了。
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面色灰暗又冷漠的魔王，對著勇者的少女，打出了平平無奇，又極端恐怖的一拳。
那一拳，明明是那麼的恐怖，足以將全能的女神都給打飛到世界的盡頭，卻又不知為何，居然那麼的緩慢。
可惜，勇者的少女沒有發現這一點。
興許是那一擊上攜帶的力量實在太過於可怕，徹底激起了少女心中的恐懼，勇者的少女終於發出無聲的吶喊，刺出了手中的聖劍。
「噗嗤！」
聖劍貫穿了魔王的心臟。
聖劍深入了魔王的胸口。
魔王那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又確實平平無奇的一拳，就這麼滯在了半空中。
其臉上，冷漠無情的絕美俏臉，終於是浮現出了一絲絲的解脫。
勇者的少女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呆呆的看著自己手中緊握著的深入友人心臟的聖劍，徹底陷入到了呆滯之中。
時間，都仿佛在這一刻里停止了。
就在這一霎那，意外，發生了。
「轟！」
只見，被聖劍貫穿心臟的魔王，全身都爆發出了極其恐怖的力量。
那力量，瞬間衝破天際。
那力量，瞬息震碎大地。
一望無際的花海在這力量面前，終於再也撐不住外形，完全瓦解崩潰。
「這...這是怎麼回事！？」
希恩驚愕的出聲。
女神回應了他的驚愕。
「這就是讓我和她都為之動容，並刻苦銘心的，此生最大的意外。」
女神像是壓抑著自己情緒一般，語氣終於不再平靜淡泊。
「勇者的聖劍確實是魔王的天敵，但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勇者，在還沒有突破生命的極限，沒有成就超脫之前，聖劍根本還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力量，展現出真正的模樣。」
這樣的聖劍，即便很強力，連超脫級的魔人都能威脅到，卻絕對不足以威脅到魔王。
能夠殺死魔王，討伐魔王的聖劍，應該是脫離一切束縛，展現真正模樣的蛻變以後的聖劍，而不是還沒成長到極限，突破極限的聖劍。
「這樣的一把聖劍，只能展現出半吊子的力量，能傷到魔王，卻絕對沒辦法殺死魔王。」
「可偏偏，聖劍的神聖力量，又確實是克制著一切邪惡，克制著魔王之力的力量。」
「那時的魔王又才剛剛初步掌握住自己的力量，讓自己可以勉強進入這個世界，而不把這個世界給摧毀。」
曾經，還沒成長起來，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的魔王，那個抱著紅色寶玉的小女孩，就一次次的因為力量的失控，被迫破壞掉女神創造出來的世界。
拜此所賜，女神才會無比的敵視她。
直到名為歐姆尼珀坦森的這個世界被創造出來，從小女孩成長為少女的魔王，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量，可以安然的進入這個世界。
「這樣的一股力量，陡然被足以克制自己，卻還只有半吊子的程度的神聖之力刺激到了，下場自然只有一個。」
那就是失控。
娜杜菈跟希恩說過，初代的勇者就是因為還未成長起來，冒然挑戰魔王，方才會被魔王反殺，死得極其悽慘。
現在，這個結局，就在希恩的面前，得到了重現。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抑制自己的力量失控的魔王，在崩壞的世界的中心，禁不住的悲鳴了起來。
而站在離魔王最近的位置，手中還握著聖劍的勇者少女，自然承受了最大的殃及。
沒有任何的意外。
沒有任何的懸念。
在足以令世界崩壞的恐怖力量面前，勇者的少女被狂暴的碾碎了。
仿佛薄弱的紙張，又像是渺小的螻蟻，直接被撕扯、碾壓、捏碎。
那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一瞬間的功夫而已，花季的少女，就在被自己貫穿了心臟的友人的面前，炸成了血花。
「......！」
希恩用力握緊了拳頭。
「......」
女神則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幕，宛若在注視著自己的罪孽。
初代勇者，妮恩，就這麼當場慘死。
至於魔王，同樣消失了。
或許，那是她最後的理智。
繼續待在這個世界，其身上失控的力量，絕對會將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給摧毀。
所以，她帶著滿腔的悲痛，滿臉的眼淚，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只剩下勇者的聖劍，倒插在了碎裂的大地上，沐浴在血泊之中，看上去又神聖，又耀眼，卻又悲涼及悽慘。
沒過多久，女神如閃現般的出現在了這裡。
看著滿地的鮮血，亦看著那刺在地上的聖劍，女神跪倒在地。
她哭了。
如啼血的杜鵑一般，女神悲痛的慟哭，讓好不容易平穩下來，險些遭到毀滅的這個世界都下起了大雨。
大雨沖走了地上的一切，好似神話中的大洪水，為大地洗去一切罪惡，一切黑暗。
可它沒辦法沖走女神的悲痛，沒辦法沖走她的絕望。
希恩和女神便看著這一幕，沉默不語。
漫天的大雨，沒有一滴雨水落在他們的身上。
直到...
「轉機來了。」
女神突然出聲，讓希恩精神一振，抬起頭來。
然後，希恩便看到了，在跪地慟哭的女神的面前，黑髮紅瞳的少女悄然回歸。
那，自然便是魔王。
「我也不清楚花了多少的時間，但這個時候的她才算是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量，讓失控的力量盡數被自己掌握。」
女神在一旁漠然說明。
完全掌握住了失控的力量的魔王，就再一次的從虛空中歸來，回到了這個世界。
並且，向著絕望的女神，吐出了自己的願望。
「我們來復活她吧。」
這是此時此刻的魔王唯一想做，也必須做的事情。
讓死者完全復活，這是連至高神都辦不到的事。
不，至高神不是辦不到這樣的事。
作為全能的女神，至高神想讓一個人復活過來，簡直再簡單不過。
然而，她無法復活被魔王殺死的人。
被魔王殺死的人，對於被魔王克制，力量完全無法對魔王生效的至高神來說，相當於真正意義上消失的生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其復活。
理所當然，魔王也無法讓死者復活。
她固然強大，卻不像女神那般全能，擅長煥發奇蹟，殺死一個人對她而言簡單到宛若吃飯喝水，可想救活一個人，那又另當別論。
正因領悟到了這件事，知道身為友人的勇者已然無法再回來，女神才會那麼悲痛，那麼絕望。
但魔王卻反而不顧一切了。
「我曾在那孩子的身上留下了一些力量，那些力量應該在最後保護了她的靈魂，她的存在本身，讓她沒有被我的力量給徹底破壞。」
魔王指著屹立在自己和女神之間，至今都還在綻放著光芒的聖劍，說出了這樣的話。
「聖劍還存在，沒有破碎，這就是證據。」
若是勇者已死，那聖劍必定會跟著破碎，跟著消失在這個世上。
聖劍既然還沒有破碎，沒有消失，那就證明一切還都有可能。
唯一的問題是，女神的力量無法對被魔王殺死的勇者少女生效，魔王自己又沒有復活他人的能力。
有鑑於此，魔王說了。
「勇者、魔王還有女神，這三者是最為至高的概念，彼此相剋，卻也彼此相生。」
「如果我和你都將各自一半的力量都注入到聖劍中，讓「勇者」、「魔王」、「女神」這三大至高概念的力量形成循環，那或許可以喚起最大的奇蹟，讓寄託了這三大至高真理的力量的那孩子重新復活過來。」
「你，願不願意？」
這就是魔王的提議，亦是其唯一能夠做出的救贖，能夠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沒有崩潰，沒有在虛無之中任由失控的力量破壞一切，而是拼命將其控制住，掌握住，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刻。
於是，女神才止住了慟哭。
如果失去一半的力量就能救回那個孩子，那麼，她有何不願意？
就這樣，女神和魔王分別站了起來，只為了救回自己一生當中唯一的摯友。
她們分別站在了聖劍的兩邊，將各自的寶玉召喚了出來，令紅色與藍色的光輝似占據了整個世界的兩邊一樣，以聖劍為中間界，將世界分成了兩半。
緊接著，她們均將自己的力量的一半，注入到了聖劍之中。
聖劍上，原本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就逐漸的多出了另外一種顏色————紅色與藍色。
金、紅、藍。
三種顏色的光輝交匯在一起，自聖劍上綻放。
那道三色之光，對於希恩而言，又是那麼的熟悉。
那分明就是在他的體內出現的三色之光。
三大至高概念。
宇宙真理的集大成之力。
勇者、魔王、女神。
這就是三色之光的真相，集「勇者」、「魔王」、「女神」的力量於一體的至高至強之力。
三大至高力量的融合，確實如魔王所言的那般，最終形成了循環，形成了相剋又相生的閉環，煥起了最大的奇蹟。
連無窮無盡，足以洗清全世界的地上的大雨都沒有沖走的滿地血水，便在女神和魔王的注視下，匯聚到了聖劍之上。
慢慢的，以聖劍作為媒介，如同聖劍本身化為了人形一般，勇者的少女，終於被復活。
女神和魔王便都看到了這一幕，同時喜極而泣。
但...
「她們只是彌補了自己的罪過，卻沒有獲得救贖。」
站在希恩身邊的女神冷冷的出聲。
「沒有注意到那個孩子心中的恐懼，不知道她對戰鬥、廝殺的抗拒，無視其想回到家鄉的願望的女神及魔王，註定會得到報應。」
那個報應，就是徹底的失去友人的心。
希恩就清楚的看到了，復活過來的勇者少女，在女神和魔王接近過來的時候，一邊恐懼的後退，一邊再也無法承受一般，抱著腦袋，歇斯底里的吶喊了起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我不要看到你們！我不要再戰鬥了！」
「我討厭你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讓我回家！」
一直以來，勇者少女勉強維持的堅強和開朗，就在這一刻里，徹底粉碎。
這個時候，希恩想起的就是在遺蹟里看到的勇者留下的記錄。
「『我...我就是個普通人，一般家庭里出生的小孩，即不是什麼英雄，也不是什么正義的化身，卻突然被叫到這樣的世界裡來，被告之必須用手裡漂亮的不像話的劍去殺人，這讓我怎麼有辦法做得到？』」
「『我很想回家，我想見到我的爸媽，想吃零食，想看電視，和朋友一起去玩，就算去上討厭的課也行，總比留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裡，天天擔驚受怕，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得去殺人。』」
「『我也不喜歡這個世界，哪怕它是歐姆妮絲創造的世界，是克菈蒂絲一直在尋求的世界，這裡終究不屬於我。』」
「『我想回去。』」
「『我想回去！』」
「『真的...我受夠了這個狀況了！』」
這其實才是少女心中的願望。
而這一次的戰鬥，這一次的意外，讓勇者少女心中的恐懼和害怕完完全全的爆發了。
她那歇斯底里的吶喊著的模樣，同樣成為了女神和魔王心中永遠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