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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等過去乾的時候才發現,這家的當家女人竟然是王瓜月。
原來當初沒了胳膊的王瓜月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那鰥夫兒子最大的其實也十二三歲了,王瓜月嫁過來十一年,生了一個閨女,日子雖然過得窮,但也好歹把孩子拉扯大了。
上了梳絨機做這買賣的正是王瓜月的繼子,今年二十三歲了,從信用社貸了款,矢志要做羊絨脫貧致富。
王瓜月看到孫紅霞一愣,孫紅霞看到王瓜月更是一愣,之後臊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本打算轉頭走人,不過想想,真是走投無路,也沒別的好去處,到底是尷尬地賠笑了一聲。
王瓜月最後也沒說什麼,到底是讓孫紅霞留下來了。
昔日的僱主和梳絨女,變為了今日的僱主和梳絨婦女,彼此都在小心地試探觀察著,王瓜月發現孫紅霞還算老實,孫紅霞發現王瓜月並沒有報復的意思,這才放心了。
只不過,偶爾間,彼此看到對方,多少能看到彼此臉上的痕跡。
一個失去了胳膊,辛苦操勞十幾年為丈夫家養大繼子,未來先衰前額不少白髮了,另一個卻是憔悴麻木到不堪一擊,背負著擔子負重前行。
十年的光陰,大家好像誰也沒沾到便宜。
孫紅霞在王瓜月家安頓下來後,兢兢業業地梳絨,一天梳絨十幾個小時,每到了周六,就蒸好饅頭帶了煮好的牛肉搭乘公共汽車過去市里戒毒所,給自己的男人,給自己的兒子。
匆忙見一面,眼淚嘩啦啦地流,回來後繼續打工掙錢。
她很小心,不敢出事,用風油精擦在太陽穴上讓自己保持清醒。
梳絨的時候,她經常能聽到大家討論起來沈烈,說他多能耐,說現在公司越做越大,她聽到後,連頭都不抬。
如果說之前還有羨慕和嫉妒,現在的她是徹底麻木了。
她只想掙錢,給兒子攢錢,兒子得戒毒,兒子得治病,兒子太需要錢了。
她也聽到別人討論王瓜月那失去的胳膊,年紀大的會神秘兮兮地說起曾經,孫紅霞更是悶聲不吭。
曾經王瓜月在她家干十幾個小時沒了胳膊,現在她在王瓜月家也是干十幾個小時,她心甘情願的。
為了掙錢,什麼都可以不怕。
其實許多事,她並不敢多想,怕一想多了,悔恨會像刀子一樣割著心,所以她總是忽略。
當然了,偶爾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動作,她躺在床上,享受著臨睡前屬於自己的那點時間,會想起一些。
這一生其實很有意思,一覺醒來,莫名地記得一些事,不知道是上輩子還是夢,她信了,卻就這麼耽誤了一輩子。
其實就算當年她不和沈烈離婚,她也不可能成為那個陪著沈烈走向成功的人吧。
她發現自己必須承認,冬麥陪著沈烈走過的那一條路,如果是自己,早就放棄了,她比冬麥精明太多了,吃不了太多苦頭,遇到麻煩,也就趕緊撤了。
所以陪著沈烈一起走到今天的人,怎麼也不是自己。
這麼一想,好像也就釋然了。
有一次,王瓜月兒子拉著貨過去沈烈的工廠,恰好那天沈烈帶著冬麥開車經過,王瓜月兒子趕緊過來點頭哈腰地套近乎。
沈烈自己是從私營個體戶走過來的,沒什麼架子,又因為王瓜月當年的慘狀,特意給底下人囑咐過,好歹照顧下她家生意。
如今沈烈和王瓜月說著話,冬麥一抬頭,便看到了拎著沉重的羊絨袋子站在那裡的孫紅霞。
看到後,也是意外。
才三十五歲,孫紅霞已經不少白頭髮了,人枯瘦枯瘦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傲氣或者不甘,她就像是一棵入了冬的老樹,乾枯褐黃,麻木地隨風而動,自己沒有半分生氣。
甚至看到沈烈和冬麥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反應了。
冬麥想著,這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儘管經濟條件並不算好了,但好歹有個奔頭,等那父子倆戒毒出來後,好好過日子,未必不是幸福的一家。
雖然這個代價有些大了。
其實除了孫紅霞,冬麥還見過一次孟雪柔,不得不說孟雷東做事確實很能狠得下心,給了孟雪柔一套房子,孟雪柔和孟穎搬過去後,是再也不給她們任何接濟了。
孟雪柔開始的時候還能變賣自己的名牌包以及首飾為生,後來坐吃山空,看孟雷東真得狠心,就只好去找了一份工作,好像是在一個商場櫃檯賣衣服,日子自然過得辛苦,也就勉強能維持生活。
以前孟穎在學校里都是名牌衣服鞋子,現在穿不起了,為了這個,沒少哭鬧,還鬧著不去上學了,又和幾個男生經常逃學,去看錄像什麼的。
冬麥聽著,開始還有些替孟穎惋惜,覺得到底是一個孩子,不過想到之前聽女兒提起的一些事,這個孟穎以前有錢,會聯合一些女同學在廁所欺負別的女同學,這孩子好像早就長歪了,也就不再去想了。
這幾天沈烈忙著找合作服裝商,已經談了好幾家,都不是特別滿意,這個時候那位瑞士的紡織設備生產商代表封先生恰好認識一位做服裝生產的法國朋友,說是可以幫著引薦。
沈烈謝過人家後,就和那位法國服裝商通了越洋電話,考慮到對方說法語,沈烈專門找了一位法語翻譯。
誰知道對方英語也很流暢,於是沒用翻譯,直接用英語溝通,溝通過程中彼此都很欣賞對方,也對彼此的項目很感興趣,這麼一來,這位法國服裝生產商便想過來中國和沈烈進一步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