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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鐵點點頭,笑著告訴文陽:「我找到他了,你要去見他嗎?」
「我走不了的,我只能留在這裡,」文陽說起這話的時候表情依舊平靜,並不見多少的悲痛,這是當年她自己的選擇,放棄生命,化身石碑,只為了等到一個答案。
「你知道顧延釗當年在鮮胡都做了什麼嗎?」文陽向老鐵問道。
見老鐵點著頭,文陽便笑了起來,「那與我說說吧,也讓我知道我這些年的等待究竟值不值得。」
冥冥中老鐵有一種預感,他剛剛找到這位公主,或許用不了多久,就又要與她分別了。
他欠下她的因果,如今就已經償還了。
老鐵將當年的那一樁往事同文陽公主細細說來,文陽始終沉默著,臉上也不見絲毫驚訝的表情,她好像是早就有了這樣的預料,等到老鐵的話音落下,她向老鐵問道:「後來呢?他現在怎麼樣了?從鮮胡離開了嗎?」
老鐵搖頭:「顧延釗離不開鮮胡,他永遠的被自己困在了那裡。」
在數百年前,他的血肉都融進了沙洲的那片土地之上,是因為明決將他融化在沙丘上的魂氣凝聚在那枚玉佩上,他才能從那重空間中出來,但是想要離開沙洲卻是不能了,或許多年以後,日從西升,時光逆流,他才能徹底地獲得自由,又或許在那之前,他便已經不在了。
「要我想辦法讓你們見上一面嗎?」老鐵向她問道,縱然也許要花上自己數百年的修為,但只要文陽公主說一聲想,老鐵就會想辦法,達成她的心愿。
文陽公主搖搖頭,她說:「是否能和他見上一面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她微微停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更加溫柔,她回頭望向自己身後的那座熱鬧城池,對老鐵說:「那時候我離開帝都,來到雍城,所有人都以為我愛顧延釗愛得瘋了,其實不是的,我與他之間,向來都是清清白白,從來沒有男女之愛,我會選擇離開帝都,是為了自己。」
老鐵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更加的悲戚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文陽被老鐵的樣子有些嚇到了,問他怎麼了,老鐵搖著頭,說著沒事,可他這個樣子看起來怎麼像是沒事的,倒有些像一個孩子突然得知自己的爹娘感情破裂要和離了。
老鐵覺得這些人都不會理解他的痛苦,他甚至都想過自己可以一輩子都沒有伴侶,但是他支持的兩個人必須在一起,誰也不能拆散他們,而現在先是顧延釗,後是文陽,這兩個人都告訴他,那些只是他這個局外人的一廂情願,人家兩個一點私情都沒有,這個世道太險惡了,對一株鐵樹一點也不友好。
「我自是可以選擇留在五采城中,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文陽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大紅的嫁衣,她與其他的姑娘不大一樣,她從來都不想穿上這身衣服,「留在五采城中又有什麼好呢?聽從他們的安排,最後嫁給另外一個人,做妻子做母親,然後結束了這一生,這樣的人生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那從不是我想要的。」
「我來了雍城,在這裡辦了個學堂,教這裡的孩子們讀書識字,等到戰爭來臨,我無法到戰場上去,只能在這裡幫他們做些衣服。」
文陽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雍城的氣候惡劣,再加上沒什麼名醫,沒過幾年,文陽的身體就很壞了,她察覺到大限將至,找了位遊方的術士,將自己化為石碑,立在雍城的前面。
被封印在石碑當中的除了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壽命,她就這樣一直等在這裡,等一個答案。
文陽輕輕笑了一聲,她眺望著遠方,她說道:「這些年,我只是想要證明我看人的眼光沒有錯,顧延釗絕非那樣的人。」
她收回目光,對老鐵說:「謝謝你,將答案告訴了我。」
老鐵望著她,他預感到文陽要離開了,他是不希望她走的,卻又不知道自己說什麼話才能夠將她留下。
文陽繼續說道:「我等得夠久了,我等了這麼些年,也只是想要等到一個結果罷了,現在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已經夠了。」
文陽再次抬起頭,望向遠方這一片茫茫的沙洲,恍惚間,她好像那座高高的沙丘上看到了顧延釗的身影,他還是當年的模樣,身騎白馬,手持銀槍,紅色的纓子在風中飄舞。
那些久遠的歌謠在五采城與鮮胡的上空迴響,心念家鄉,家在遠方,今夕何夕,他年歸鄉兮?
「真好,」她說,「若是有下一世……」
她話沒有說完,整個人霎時間碎裂成細小的砂礫,長風一過,就散落黃沙之中,這一樁執念從此了結。
老鐵坐在地上,不大能接受這個結果,怔怔地望著文陽剛才所在的地方,秦凡猶豫了一會兒,上前一步,蹲下身,想要將老鐵從地上扶起來,老鐵口中喃喃問道:「怎麼會是假的呢?你們說說這合理嗎?怎麼它就是假的呢?」
「什麼假的?」秦凡問道。
「都是假的。」老鐵哽咽道。
秦凡:「……」
老鐵這怕不是受到的打擊太大,把腦子給傷到了吧。
等到老鐵哭得差不多了,秦凡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道:「現在是不是該回五采城,去找許二狗了。」
老鐵聽到這話,忍不住嚶了一聲,去幫喬挽月找許二狗,就意味著他要失去百年的修為,不過既然是之前答應好的,作為一株成熟的鐵樹,他當然是不會反悔的,而且此行已經比他曾經設想過的要好出太多了,他們都得到了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