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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與從前的記憶在凊蕪的腦海中交織成一片,她抬起手,無聲無息地穿破了方問漁的胸膛,從他溫熱的胸腔中取出一顆心臟來,當她往回收回手的時候,那顆心臟還在她的手中砰砰跳動。
凊蕪不理會方問漁臉上錯愕的表情,低頭看著手中的心臟,有些疑惑地喃喃問道:「竟然也是紅色的麼?」
眾人和方問漁一樣,被凊蕪的動作嚇了一跳,他們都以為她再也無法清醒過來,如今看著她手中捧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他們記憶中的凊蕪,還是好幾百年的凊蕪,那時候她善良又心軟,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傷害,修真界只要有道友需要幫助,她定然會盡全力相助,絕沒有任何保留。
那時候她也曾被欺騙過,被傷害過,只是一腔熱血從不曾冷卻,她懷著最大的善意去對待自己所遇到的每一個人,修真界裡有很多人不大喜歡她的行事作風,卻也佩服她能夠一直保持著這一顆初心。
而現在,這位從不曾傷人的凊蕪將自己的纖纖玉手探入方問漁的胸膛當中,只為看一看她這個徒弟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方問漁在最初的驚愕過去以後,他抬起頭對上凊蕪的那雙眸子,時隔多年,他終於又一次在這雙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心臟已經不在身體當中,可靈魂空缺了多年的那一塊終於被填補好,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一般,將懷中的凊蕪抱得更緊一些,貼在她的耳側,輕聲讚嘆說:「師父,你真美。」
鮮紅的血從他的嘴角溢出,滴答滴答落在這隻凊蕪的肩膀上,方問漁眼皮一點點耷拉下來,呼吸愈加的微弱,他開口緩緩說道:「我將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不後悔,有些遺憾的是,因為一點私心給你保留了一點神智,你現在好像不會願意和我死在一起了。」
方問漁的眸光閃過,他微微張開嘴,低下頭便要向凊蕪的肩膀上咬去,無論如何,他還是想要帶著這個人一同離開,喬挽月指尖微動,一道銀白神光向方問漁射了過去,那白光落入方問漁的嘴中,直接將他的一口銀牙打碎了一半去。
唐湘湘切了一聲,撥開人群走了上去,將凊蕪一把從方問漁的懷中拉了出來,凊蕪愣了一下,心臟從她的手中掉落,她低頭看著腳下的心臟,唐湘湘一腳將它踹得遠遠的,她對凊蕪道:「看這噁心的東西幹什麼,不怕以後吃不下飯?」
凊蕪沒有什麼反應,從方問漁利用她害死了無數曾經相熟的道友那一刻起,這個人就不再是她的徒弟了。
方問漁殺過凊蕪一次,可此時看著凊蕪就這樣將自己的心給扔在了地上,竟也會覺得心痛,氣急之下,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整個人奄奄一息,卻因為凊蕪不會如他曾經設想的一樣與他死在一起而吊著一口氣,不肯死去,他像從前一樣,每次做錯了事就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對著凊蕪說師父,徒兒錯了,他期待凊蕪的憐憫,以為這一次凊蕪還會心軟原諒自己。
喬挽月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剛才明決好像也對自己說過,她抬頭往明決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明決手中的玉簫上微微停頓了一下,此前明決與那位銀面人前輩都有在她的面前吹過簫,那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兩個人有些許相像,最後又覺得這個念頭太過荒謬,故而沒有深想。
喬挽月搖搖頭,將長琴收進自己的靈物袋中,而後起身,人群中央的方問漁不知說了什麼,唐湘湘正冷嘲熱諷道:「說話都漏風了,也不撒尿照照自己,你配嗎?」
唐湘湘看著方問漁那雙猩紅的眼睛,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凊蕪抬手打斷,凊蕪輕輕開口,對方問漁道:「我心裡確實有過你,那年你的生辰,我本來想要告訴你,我可以不做你的師父,我們可以試著做一對道侶,方問漁,是你自己放棄的。」
凊蕪這一點剛剛生出的愛意並沒有得到該有呵護,便在一陣狂風暴雨中徹底湮滅。
方問漁愣愣地看著凊蕪,他根本沒有想過凊蕪會接受自己的愛意,他只怕自己驚嚇了她,從此失去她,所以便狠心殺死她,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而現在她卻告訴他,他曾經差一點就得到她了。
凊蕪聲音清冷,無悲無喜,她繼續說道:「方問漁,我這一生鮮有後悔之事,唯一後悔之事便是當年為什麼沒有任由你死在那座破廟裡。」
她的前半生從沒有對誰說過半句惡毒的話,而現在她能說出的最惡毒的話竟然也只是這句罷了,看著方問漁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絕望的神情,凊蕪抬起腳,踩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頭顱硬生生地踩進腳下濕軟的土地中,當再也感受不到方問漁的呼吸,與被唐湘湘踢走的那顆心臟的跳動,凊蕪腳下用力,紅色的血迸濺出來,這個就在不久前還不可一世想要蕩平整個修真界的破天君,終於死去。
原來這樣的人心也會是紅的,血也是熱的。
凊蕪勾起嘴角,輕聲說道:「你我黃泉碧落,永不相見吧。」
周圍的道友們看到這一幕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凊蕪仙子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也能夠理解,被最親近最信任之人背叛,當成傀儡當成工具被用了幾百年,不將這人千刀萬剮可能都不足以他們平息心中的怒氣。
這樣想想,凊蕪或許還是太仁慈了一點。
凊蕪轉過頭,目光穿過重重的人群,落在喬挽月的身上,她知道剛才是這個小姑娘用琴聲喚醒了自己,可惜她自己的身體早已是破敗不堪,不能好好地報答她,她曾經的那些寶貝已被方問漁占為己有,即便現在能從方問漁的身上再搜出一二件來,她也嫌噁心,送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