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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事先準備好聲明,你看什麼時候,就放出來,昭告三十六洲,你與我再無瓜葛。至於佛桑祭壇,那畢竟是邪魔之地,你若執意與他一起,日後免不了苦楚,我勸你趁早想清楚。」
他頓住,又開口,「你我只做了半個月的夫妻,還有名無實,就當一切,從未發生過,且在太京門安心住著,待遇從舊。」
「我,老人家,要臉,還不至於給師妹穿小鞋。」
也許是他只適合當她的父兄,她的長輩,而不該,過分僭越。
落得今日如此狼狽田地。
他吩咐完,毫不留戀,轉身離開。
黑衣隱沒在山嵐間。
般弱看人走了,自個兒也回到自己的宮殿,扔了屏息符,往榻上倒出了一大堆東西,大多數都是手札。
全是關於「魔降」、「魔元」、「仙魔之戰」等的內容。
小魔元傻眼了。
『你,你什麼時候找的?』
般弱挑眉,『你當真以為我去戾洲就為了看邪魔美男嗎。』
小魔元吶吶地說,『難道,難道不是嗎。』
它看人看得還挺開心的,把大美人桑欲氣得七竅生煙,甚至還用臉蛋爭起寵來。
般弱跟桑欲回魔洲,不過是順水推舟,更加全面收集情報,任誰知道身上綁了個炸彈,就像是背了沉重的包袱,連死了也不痛快。
而般弱又是不肯被擺弄的小祖宗,誰讓她不痛快了,她就能氣哭誰一輩子。
魔元也是這樣。
澹臺般弱是六歲被師父接回太京門的,六歲前的記憶全無,而且偏偏修的是一絕陰脈,上古的鎖魔法。難怪她剛進來的時候,總有一絲異樣,她還當是自己的靈魂跟身體不契合呢。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索要了桑欲的邪佛心法,學得反而比她主修的抱元訣更快,進益一日千里。
她琢磨著自己這具身體是魔體,莫非是師父早就發現,所以決定親自撫養她,用一絕陰脈鎮壓她的魔性?
若是按照前世的軌跡,這的確是發現不了,還有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魔元被消磨邪性,連一撮灰兒都沒剩下。
不過師父萬萬沒想到,小徒弟又蹦躂了一回,她一個不能近男色的人,竟然會跟沉默寡言的師兄結為連理,又在道侶大典大日,接了他的心頭血,陰差陽錯喚醒了體內的魔元。畢竟在兩百年前,掌門師兄推演天時,魔降日會在五百年後某天出現。
三十六洲度篤定著琴劍尊的卦象,都沒發現,三百年後才出現的魔元提早出世了。
般弱惆悵,『小元子,你可真是個麻煩呀。』
小魔元不敢說話,它經過一段時間的洗禮,深刻明白魔主是什麼樣的人。
她瘋起來是能要人命的。
而副掌門那邊也快要瘋了。
掌門一意孤行,要進入太玄群仙塔,他們怎麼勸也勸不了。
而就在當晚,掌門的長明燈出現了即將熄滅的跡象。
副掌門是五百年前接過看管長明殿的職責,每次有弟子的燈火熄滅,他都忍不住感到惋惜,然而一看高懸在首位的長明燈,溫暖熾亮,極大安穩了副掌門的心。
只要有這盞長明燈在,他們的太京門便永遠是第一仙門,千秋昌盛,萬宗來朝。
那燈火搖搖擺擺的,副掌門簡直嚇得全身冷汗,立刻召集了太上長老。
「真是魯莽!」
儒雅沉穩的二長老難得動怒。
「修道之人,天時未到,怎可急功近利,這下可好,深陷劫難,他就不怕灰飛煙滅嗎!他一貫穩紮穩打的,怎麼這次就發了狠了呢。」
五長老捏著眉心。
「別光顧著罵人了,想想怎麼辦才是,他這個狀態明顯不對,最好能把師弟哄出群仙塔,只要人還在,掉了境界也無妨。」
於是般弱就被拎出去了。
「我可能,沒那麼重的份量,讓師兄回心轉意。」般弱說。
副掌門都要給這位姑奶奶跪了,哀求道,「您就去一趟行嗎,看看掌門,跟他說會話,服個軟,騙他也行。」
在眾多雙眼睛之下,般弱只得點頭。
她佩戴上了「避」符,進了太玄群仙塔。
這塔巍峨高懸,有一千零八重閣樓,而琴雪聲停在一千零三重上。
他持著劍柄,半跪在地上,遍體鱗傷,觸目驚心。
白日裡的一頭黑髮盡數染成霜雪。
似是聽見了響動,他緩慢沉重抬起頭,一縷散開的發垂到頰邊,唇角染血,意識混沌,視線昏暗而模糊。
「情劫……情劫渡不過了……」
「是……是帶要我走了嗎……」
「師妹,師哥……」
他壓住胸膛的碎裂般的痛楚。
真想再見你一面。
真想再給你吹一首催妝曲。
就在那纏滿紅線的姻緣樹下,灌滿相思的風,或許你不懂,便是最好的。
那麼,我便能欺騙般告訴自己,日子還長,你總有長大回應我的那一天。
你總會向我走來。
然後,在漫天風雪中,煨著火爐,撥弄熏枝,聽雪也聽風。
我放下了劍,彈琴贈你。
你青絲掩著雪背,分明誘著我,卻如孩童般趴在膝頭,輕輕喚我一聲,雪聲,今晚雪下得好大,你要抱緊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