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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爺的瞳色清透微淺,往常是一派嬌貴的天真之色。
而此時,天真被屠戮乾淨,蔓延著猙獰的血絲。他臉上的血跡還沒有完全乾透,一股腥氣迎面直衝,野獸般荒莽。
他用那雙漂亮的淺褐色眼睛盯著她看了半天。
烏陵阿虜看得不舒服了,將般弱拉回去。
護崽之意十分明顯。
景鯉動了動乾裂的唇角,嘶嘶地說,「就當我景鯉這雙狗眼瞎了,有眼不識金鑲玉,不,是狗眼不識新朝皇后啊!」
眾人心頭掀起波瀾。
這麼說,烏陵氏還真有稱帝的打算?
烏陵阿虜面無表情,既不反駁,也不承認。
都打到人家門口上了,再說「我只是路過看看」就很假惺惺了。
天下,他烏陵阿氏是志在必得。
他的阿爹重病在床,兄弟又平庸,無一人膽敢與他競爭這位子,不出意外,他有九成把握主宰舊氏王朝。
而皇后人選,部落祭司也告誡了他一番,若是成事,可從世家大族裡挑出一位嫡女為正妻,一來得到世家支持,二來向朝臣釋放善意,你看,我愛中原的文化與美人,我統治你們必然也是賞罰分明,只要乖乖聽話,升官加爵的機會就在眼前。
既然是有力支持,那必定屬意鐘鳴鼎食的簪纓世家,可一呼百應,做朝廷的中流砥柱,更做他的左膀右臂,鎮壓不利於他的謠言。
榮家女郎是他猝不及防的意外。
只因在馬球場上,多看了她一眼,便成了他念念不忘的執念,更想著將面具贈予她——他未來正妻恐怕都沒有這個待遇!
烏陵阿氏的獸神面具只贈最中意的心上人。
但她沒收,還扔進了池裡。
他竟也還鬼迷心竅的,命了一群婦人們,替她穿上了烏族少女出帳篷的嫁衣。
般弱不知道烏陵阿虜的百轉千回,她心中暗罵,這臭小子將了我一軍!
想想看,萬一烏陵阿虜沒有做皇帝,或者說,他就算做了,也沒有封她為後,豈不是一巴掌明晃晃甩在般弱的臉上,說她沒有本事?
她可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低調才是悶聲發大財的道理!
般弱正欲說話,卻見少年猛地咬破拇指,狠狠摁下。
鮮血淋漓,濕透紙背。
「皇后娘娘——」
他眼裡翻滾著滔天血海,恨不得啖她血肉。
「小子祝您夜夜承歡君膝,日日青雲直上!」
「啪——」
般弱冷笑,舉手一擲。
墨硯擦著他的鬢間而過,又嘭地砸在地上,碎成兩半,黑色泅染一人衣角。
景鯉額角的鮮血滲了出來,墜落成線,與之前的血跡混在一起。
他沒有擦,直挺挺望著她,充滿了嘲諷之色。
「怎麼,這皇后位置還沒坐上,皇后威風倒擺了起來?」
這一句話讓般弱徹底改變了主意。
僱主所求的「一家之主」願望,往小點的範圍理解,那就是翻身農民當主人,挺直腰板把歌唱,再也不用受婆婆和丈夫的壓制。但若是底層小民,頭上還有官府,官府頭上還有權貴,照舊要諸多周旋。
既然這樣,同樣是「管理層」的任務,那何不一步到位,做「一國之主」?
反正僱主要的是十年風光!
她做得膩了,拍拍屁股就走。
「烏陵阿虜。」她直喚他名字,「你若想娶我,便以一國後位酬我。」
景鯉倏忽抬頭,目眥盡裂。
她在說什麼?她竟然向仇人乞求後位?!
朝臣們麵皮抽搐。
好一個離經叛道的世子妃,這天子還沒退位,她,她就公然索取後位了!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天子氣得發顫,偏偏周圍重兵把守,他無可奈何。
而旁觀的榮家二小姐露出了嘲諷之色。
姐姐也當真是飢不擇食。
三皇子乃是眾望所歸,區區反賊,不足掛齒,她竟是沖昏了頭,要一腳踏進泥潭裡!且等著三皇子穩定乾坤,她定要參上她一本,驅逐祠堂,以正榮家的家風!
不管眾人心思如何浮動,決定權還是在當事人的手裡。
「你說你要什麼?」
青年眼睛黑漆漆望著她,令人不寒而慄。
「後位。」
般弱答得毫不遲疑。
「我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要母儀天下千秋萬代!我要當這片天地里最豪橫的女人!」她說得多了,也有點不耐煩,「你給不給,不給我就打不了臉,不打臉的話,我就回鄉下種田養豬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攪和,別拉著我。」
事實上要不是她非酋,一頭扎進了賊窩裡,她早就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她才懶得摻和起這檔子事。
景鯉才知道,有些話,一說出去,就覆水難收了。
他臉色難看,幾乎是吼了出來,「為了與我爭這一口氣,你是連命都不要了?」
對,般弱爭的還就是那麼一口氣。
你不是說我為權勢鬼迷心竅麼,那就迷給你看看!
她的身段也沒那麼高,該放就得放。
烏陵阿虜:「……」
這個塞外漢子正在努力消化她口中的「種田養豬」。
他費解地想,現在中原女子的愛好已經如此「廣泛親切」了嗎?
他當公主豪奴的那段日子,貴族小姐見得多了,日常活動便是彈琴、作詩、繡花、下棋等,極盡風花雪月之能事,卻分不清水稻跟青麥,一隻螞蚱就讓她們嚇得花容失色,尖叫連連,那公主更是趁此機會往他胸懷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