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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比這更惡毒的祝詞嗎?」
昔日金鞍銀轡意氣瀟灑的世子爺,此刻做了籠中困獸。
嘭的一聲,玉梳碎裂。
細小的皮肉紅縫裡又淌出血來。
他用斷梳理完了最後一截青絲。
「第三梳,祝國破家亡斷子絕孫。」
宮婢們駭然大驚,遍體生寒。
女官幾乎忍不住要把人趕出去,帝後大婚,要的是龍鳳呈祥的意頭,而他的祝詞倒好,比喪詞還要慘烈恐怖!
哪裡是送嫁,分明是出殯啊!
般弱卻聽得津津有味,並給出了以下的回應:「那你可要活得長久點,看這個國家如何被我君治理得蒸蒸日上,萬國來朝,看我與我君如何比翼連枝,白頭相守。或許要不了多久——」她頓了頓,故意說,「我們的麒麟兒降生,我君再次大赦天下,你就能擺脫囚徒困境了。」
景鯉唇色乾涸,宛如碎裂的紅玉。
他俯首跪拜,伏下背脊,胸口鞭痕貼著地面。
「那罪奴就祝皇后娘娘,得償所願了。」
帝後大婚,設宴於逢青殿。
金觥交錯,喜樂祥和。
般弱偷喝了點烈酒,不用上妝,臉也紅撲撲的,半醉在新帝懷裡。
倆人乘著輦回到寢宮。
烏陵阿虜抱著她走進去。
殿前守著一個紅衣少年郎,檐下的燈模糊了身形,灼灼泛開赤霞。
他直挺挺站著,睫毛掛了一層細碎的銀絨。
烏陵阿虜腳步微停。
擦肩而過。
這邊正新婚如春,那邊卻已入了冬。
景鯉神色麻木,耳朵里灌滿了女子的嬉笑聲。
打情罵俏,親密無間。
那曾經,也是他的春宵帳暖。
到了深夜,另一道身影無聲無息落到身邊,同著紅衣。
借著暗部的掩護,景鯉在大婚這一夜逃出了皇宮。
「吾兒!」
景王爺不顧暴露的危險,親自接應,竟是老淚縱橫。
「你受苦了!那些奸人竟敢對你施加如此酷刑,待他日我景家重新得勢——」
少年冷聲墜地。
「那就一日屠盡。」
早晚有一日,他要挫她的骨,揚她的灰,讓她血債血償,永無寧日!
第176章 世子白月光(14)
夜色晦暗, 少年披上了黑貂斗篷,內里紅衣,與往常的打扮並無二致。
景王爺則是愣了下。
往日他總認為兒子心慈手軟, 天真而不解世事,憑著自己喜好厭惡任意行事。
如今他經此浩劫,陡然變得陌生冷血,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景王爺默然了一瞬,又聽得人說,「爹,出城之前, 把王府燒了吧, 不管烏陵阿氏是否搬空這座府邸, 我們生活多年, 始終留了些線索,不如一併毀之,走得乾淨。」
琉璃火舔舐橫樑, 王府淪為一片火海。
少年的黑瞳里倒映著熾烈的紅光。
他抬起手,張嘴露齒, 撕咬開了纏手的紅絲綢。
景鯉低頭凝視,嘴角彎出嘲諷的弧度。
他的羽翼是否足夠強大,能將你時時庇佑於其下?
皇后娘娘, 願你高高在上, 永不摔落塵泥。
他決然轉身, 消失在黑夜當中。
次日清晨, 烏陵阿虜才發現了掉包事件。
他沉著臉, 目光幽深。
不愧是京城第一權貴, 即使銷聲匿跡了, 手段依然通天,大婚之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插上一手。
「拖下去,接著打,直到他鬆口為止。」
他吩咐完後,又轉身進入內帷。
新後正在鏡前梳妝,鋪展開一地艷光。
「怎麼著了?」
「跑了。」他並不掩飾自己的疏忽過錯,大掌握住她的雙肩,聲音低沉,「你不必擔心,喪家之犬,不值一提,舊朝氣數已盡,他翻不出什麼風浪。」
般弱心道,這可未必,男主是個掛逼。
說著,他又放緩了語調,難得顯出幾分鐵漢柔情,「昨夜你偷喝了我的烈酒,今早起來可還頭疼?」
「好多了。」
般弱回過頭,沖他揚唇一笑。
「還得多謝大王的寬衣解帶,貼心伺候。」
烏陵阿虜稱帝,啟用的還是舊一批的宮女太監,遵循傳統制度,一律喚他陛下。然而般弱知道,烏陵阿虜並不習慣中原習俗,疏離與排斥是如影隨形的。既然她決定要蹲幾年皇宮,少不得要注意點拉近關係的細節。
男人略微展眉,神情舒緩下來,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肩頭。
「叫我虜。」
般弱彎起眼睛,嗓音如蜜,從善如流。
「虜。」
這極大取悅到了男人。
「最近進貢了一批螺子黛,等下讓人送過來,以後你每天畫給我看!」
草原的漢子豪邁大氣,神經也粗,一切講究實用主義,像這種畫眉的閨房之樂,烏陵阿虜覺得在浪費生命。尤其是前公主出行,光是整理妝容就要花上一個時辰,他們這些豪奴在外頭從天亮候到中午,跟傻子差不多,因此招惹了他的無限反感。
但是很奇妙的,換了另一個人,他卻能心甘情願地等待。
這難道便是中原人所說「願得一心人」的感情嗎?
般弱要是知道烏陵阿虜內心的複雜情感,估計得來一句,不,你只是個單純的雙標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