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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神色各異,又掠地而去,尋找破解之法。
掌門師兄得了一個「走」字,步履輕緩,行走在街道之中,又將遊走在幌子上、行人衣襟上、桌面落花上等等小字籠入袖袍。
「燈,燈快滅了!」
有人叫聲驚慌。
旁邊響起嘚嘚的聲響,一個面容稚嫩的小童跑到黑衣道士身邊,手裡提著兩盞燈,露出尖尖虎牙,神態可掬。
「要猜燈謎嗎?挑一盞吧!」
清脆的童言剛落音,不遠處響起一聲尖叫。
有人給不出「謎底」,天真可愛的小童突然張開嘴巴,滿是利齒,活生生咬下了一截手臂。
掌門神色平靜,曲指彈出一字。
『四面山溪蝦戲水。』
是『思』字。
「哇哦。」白衣小童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動,「恭喜你猜對了,給你個彩頭吧。」
彩頭?
掌門正思索間,天邊傳來一聲驚呼。
他仰頭去看,彩燈將夜空染得絢麗如晝,明燈如星河,耀耀灼人眼。
他看到了一抹雪。
「……小師妹!」
掌門師兄瞳孔一震,不再遲疑,如鶴沖天,掠向一排排高聳的屋檐,避開沉浮的孔明燈,踩上四時花、彩綢、紅漆、松枝、燈籠製成的彩牌樓。
他朝天際伸出胳膊。
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恍惚一瞬。
世人皆知,太京掌門一劍仙來,震古爍今,而自身性子,也是淡薄如流水,待人接物穩重周道。但很少人知,他也有少年孤傲桀驁。
他十六歲,劍意開悟,正是登堂入室之際,師父領回了一個六歲女童,嬌氣,愛哭,任性,還笨,臉圓得像小元宵,每天起床都要扎小揪揪,不扎又得哭上一輪。
為了照顧她,他不得不放棄了大半練劍的時間。
偶爾他也會感到煩悶,特別是這小糰子不服管教,自己笨還不笨鳥先飛,罵了幾句就掉淚珠子,又趁他不注意,跑了出去,躲在樹上不回去。
疏忽照顧的小師哥挨了師父的一頓收拾。
那是他第一次挨打。
於是那天,心高氣傲的少年憋著一股氣,冷眼看她從樹上掉下來,摔了個屁股墩兒。
憶起年少之事,他忽而感到抱歉。
於是這次,他坦坦蕩蕩張開雙臂,溫柔地接住了這片天上飄落的雪。
掌門師兄在她耳邊輕輕道。
「睜眼,不怕。」
小師哥這次接住你了。
穩穩噹噹的,不怕掉屁股墩兒。
般弱從他懷裡撐起身子,有些困惑,「師兄,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方才,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然後就墜落了下來。」
恕宗掌門的落腳點正好在彩燈樓附近,飛了上來,給她解釋一通。
她恍然大悟,很快抓住了關鍵所在。
「師兄,你剛才猜的是什麼字謎?這會不會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掌門師兄斂眸。
「我……猜的是,親字。」
他把自己的情緒遮掩得一絲不露。
「難怪,原來是親人。」
恕宗掌門道,「這是第二盞燈了,澹臺小友,快去尋字吧,不然就遭殃了。」他微微苦笑,「這法寶沒尋到,命都要葬在這裡了,小天外天果然是名不虛傳。」
人走了,掌門師兄撫摸她的腦袋。
「沒事,有我在。」
般弱反而對靈字小天外天很感興趣,了解規則後拉著掌門師兄一路狂奔。
一盞燈滅,又有小童找上門來。
「少白頭?」般弱瞅了眼謎面。
這不就是「日」字謎嗎,幸虧她半路捉住了這個亂跑的字。
小天外天的規則除了要猜中謎底,還得做出跟字面意思沾邊的舉動。
難道她要跟掌門師兄禮貌地說,請你讓我日一日?
啊,這個秘境太不正經了!!!
般弱抓起小師哥的手,啪嘰一聲,打在臉上。
小師哥:「?」
般弱認真地道歉,「我剛才有想一些褻瀆師兄的事兒,師兄罰我吧。」
掌門師兄怔忪一下,又移開目光,含混著氣兒,低低道。
「做……也……無妨。」
般弱:「?」
什麼無妨?周圍的聲音太吵了她聽不清楚,這個意思是她可以儘管想嗎?
而掌門師兄同樣被一個小鬼纏上,他彈出一滴墨點。
是個「婦」字。
般弱收起四象鏡,湊過去看,「是婦啊,這還不簡單,大街上那麼多婦人——」
她的髮帶一松,又被掌門師兄當場拆了下來。
「……師兄?」
她晃過頭。
「別動。」
他嘴唇咬著那一根雪白髮帶,雙手撫弄起般弱的長髮,生疏地梳了個婦人的髮髻,纏繞上髮帶,趁人不注意,手指悄然別上一支朱釵。
般弱感覺這少婦髮型要掉不掉的,特別危險,於是脖子直直的,動也不敢動,萬一鬆了一綹,這此間生靈判定掌門師兄不能過怎麼辦?
掌門師兄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會梳得更好。」
童子問,「她是你的婦嗎?」
那黑衣掌門卻不敢瞧她,低低嗯了一聲。
童子眯眼看了兩人好半天,最終背著手,蹦蹦跳跳走開了,好在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