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頁
君不見每次聽這傢伙哭,都恨不得掘土埋了自己。
但它自認為是一把成熟的法劍,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難為小道士還有耐心照顧她。
不僅如此,小道士還喜歡上了小師妹。
一次人間廟會,在姻緣樹下,小道士給小師妹吹了催妝曲。
而君不見在幹嘛呢?
它在看螞蟻搬家。
說實在的,它曾經是情劍,但它完全弄不懂這人間男女的感情,分分合合,由愛生恨,反目成仇,逼事兒太多了,它都有些不耐煩。又比如說,明明是一個解釋就能破鏡重圓的事,雙方倔強著,矜持著,誰也不肯開口,唯恐失了尊嚴和臉面。
所以說,感情真的太麻煩了。
現在它的劍主也陷入了這種事之中。
君不見感覺很禿頭,但它只是一把劍,一件附屬品,它的本分就是揮劍殺敵,管不了劍主的私事。好在它這一任的主人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當小師妹拒絕了他,他也沒有過多糾纏,繼續專注於自己的劍道。
它很欣慰。
女人有什麼意思呢,不如馳騁戰場來得酣暢淋漓。
劍主最初修的是太京門的第一法,王法,刑法,律法,一法滅諸邪,將法度推向極致。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好,結果有一回,劍主聽聞他的小師妹被邪修擄走了,在琅琊府大開殺戒。這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君不見殺戮慣了,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但它沒想到,小師妹涉世未深,竟然恐懼起了保護她的師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好長一段時間避著劍主,如同避著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魔。
劍主開始憂慮,動搖了自己的「法」。
沒過多久,劍主因為小師妹的緣故,改修太上忘情。
君不見作為一把劍,都感覺自己「傻」了。
他們修了多久才修到這個程度,這說不要就不要,說重頭再來就重頭再來,它能氣瘋的好嗎!
但君不見只是一把劍,它沒有資格對主人指手畫腳。
隨著劍主功法的轉換,君不見同樣要剝除痕跡過重的「法」,滌盪劍心,重頭再來,經歷了一遍脫胎換骨的痛苦。
由於過程太恐怖,導致它有點兒不待見小師妹。
在天才輩出的三十六洲,小師妹的資質算是剛入門的,而劍主又是千古奇絕的天生道體,兩人修煉速度天差地別。它能察覺,小師妹對劍主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她自卑、怯懦、敏感,又相當要強,不想被師兄比下去,也不想別人提起她就說是琴雪聲的師妹。
她竭力擺脫師兄的光環,姿態甚至是有些傷人的。
君不見心想,這對彆扭的師兄妹肯定沒戲了。
誰知過了九百年,倆人又牽扯了起來。
絕嶺瓊樓里,君不見又一次「見」到那女人。
因為徒弟桑桑以下犯上,她在劍主懷裡嚶嚶哭著。
它就漂浮在劍主身邊,好奇望著她。
對方也發現了它,左眼沖它眨了下。
君不見猝不及防驚住了。
這好像還是第一回 ,人類沖它眨眼。
尋常它一出鞘,往往伴隨著驚慌逃竄,世人畏它是飲血之刃,恐慌、驚懼、厭惡、逃離,沒人願意親近它的。
她好像「好吃」了很多——它也不知道人類能不能這樣形容,但它的確是感受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氣。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仿佛命運般的邂逅,小師妹跟小師哥熟悉了起來,他們一起去了金鷺洲,途中經過琉璃殿、雲霧嶺、靜心庵等地,小師妹有些自由散漫,偶爾脫了鞋襪,去溪邊玩耍。它就跟著劍主,默默地守在不遠處,謹慎著周圍動靜。
它偶然瞥見那雪般的腳踝。
它開始記得她的笑聲。
一次趕路,地上布滿荊棘,它想都沒想去開了路。
它以為自己會得到某種誇獎。
而她卻說,「師兄,你怎麼變得這麼體貼啦?」
她拽著劍主的袖子撒嬌。
她好像忘記了它的存在。
君不見想,或許它不該記住最初那一眼,記住女人那雙含著瀲灩春情的眼。
它重新變得克制起來,一絲不苟盡著自己的劍靈職責。
它看著劍主為她失控,殺了吞天紅蛟,又毀了那身喜服,為她穿上自己的道袍。它看著劍主在靈字小天外天與她打情罵俏,在街頭提著一隻燈籠,與她吻了一炷香。
那是什麼神仙滋味兒?
它的劍心在琉璃燈火下沉沉浮浮,竟會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
無論何時何地,它始終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見證這對有情人從相遇到相知,從相戀到相守。
他們進展順利,一切都水到渠成。
道侶大典很快就舉辦起來,是它親自去接的新娘子。君不見巡過人間,見過無數場婚事,但遠沒有這一場,來得讓它在意。香帝為新娘子在額頭注了一枚紅砂,盛裝艷飾下更添惑人風情,無端讓它驚心動魄起來。
這感覺太過於離譜,讓它難以求證。
仙之洲有驅逐邪祟的器禮,通俗點說,就是讓各自的法器較量一番,討個彩頭。
基本是點到為止。
而那天,它似乎是有些沖昏了頭,與驚寒劍打得天昏地暗,毀了她的四座瓊樓。
「再打下去我就不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