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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女官侍奉多年, 很清楚這檔子事。
陛下為娘娘破的不是一兩次例,次次都是踩在族老的面子上,惹得部落長輩極為不滿,甚至放言烏陵阿氏不認這個中原王后,為此陛下還大發雷霆,發誓百年之內不踏入草原領土半步。等他們什麼時候認了,他就什麼時候回歸。
女官自然不會將這些真相血淋淋撕給小孩子看,尋找了一個更合理的藉口,瞞過了小公主。
「哎呀——」
小公主被木刀挫傷了手指頭,沁出了血珠。
宮人們有條不紊為她包紮,一邊安撫著小公主。
小公主眼圈紅紅,強忍眼淚。
「嗯,葵葵堅強,葵葵不哭。」
然而般弱返回春章宮,一道小紅影撲進她懷裡,抽抽噎噎的。
「葵葵怎麼了?」
般弱溫柔地問。
烏陵阿葵舉起自己的手指,「手手,紅了。」
般弱吹了吹,「痛痛飛走。」
小女孩不好意思躲進了年輕皇后的懷裡。
與娘親的親密抵消了葵葵的痛意。
葵葵甚至覺得,再傷幾個手指頭才好,這樣娘親才會一直注視著她。
般弱對人類幼崽的喜歡僅限於他們的活潑懂事,因此她非常有先見之明,把孩子交給當爹的安排。她一律不插手,至多是覺得教育過火了,她才從中提醒男人。小傢伙們很黏烏陵阿虜,對般弱卻是很怵,處於一種又敬又愛的狀態,既想親近她,又害怕招了母親的煩悶。
女官看到這一幕,心中無限感嘆。
她們娘娘應該算是古往今來最奇特的一位皇后吧。
這後位,是她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討來的。
原本以為大婚之後,娘娘娘家勢弱,為了自身的地位,想必會纏住陛下,生個一兒半女的,誰知她反而嫌棄陛下夜夜留宿,礙了她夜打馬吊的興致。也虧得是娘娘痴纏撒潑的本領高強,換做尋常女子,如此落了陛下夫君的面子,豈不得以淚洗臉?
娘娘完美詮釋了恃寵而驕。
那群言官竟敢彈劾中宮無子,女官身處內帷,都要為他們捏一把汗——不是陛下不想要,是娘娘不肯生啊。
陛下正值壯年,龍精虎猛,後宮又只有娘娘一人,哪有不中的道理?這不過是娘娘膽大包天瞞了陛下,服了避子湯。
最後一次被陛下身邊的喜公公撞見,事兒就兜不住了。
那次陛下發了好大一次火,連娘娘最喜歡的玉豬都砸碎了。
宮人們瑟瑟發抖,一度恐懼到以為娘娘要被打入冷宮了,她們也會跟著牽連。
娘娘反而沒心沒肺,收拾下包袱,主動去冷宮睡了。
當晚怎麼著呢?
陛下看到空蕩蕩的宮殿,又氣又笑,撩起龍袍,腳步如飛,達成了冷宮一夜遊。
那段日子大概是陛下最卑微的時日,那麼一個威懾天下的君王,小心翼翼替女子洗腳,天天搜腸刮肚地向娘娘述說孩子的好處。女官以及一眾宮婢都聽得耳朵生繭了,娘娘那性子,就更是受不了了,被人磨到同意。
於是千呼萬喚的,他們終於盼來了小主人。
小主人也是陛下在帶,抱著去御書房批改奏摺,娘娘壓根兒都不上手,全然沒有緊張感。
有一些姿容美麗的宮娥看得眼紅,便動了心思,越過娘娘,羞答答向陛下自薦枕席。
可結果怎麼著?
陛下比娘娘還緊張,轉眼把人打發到浣衣局去了,生怕娘娘誤會,還將身邊的人全換成了太監。
大臣們卻有些不甘心,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說娘娘是給陛下下了蠱,才讓陛下如此死心塌地,民間的廢后謠言又有燃起之勢。
女官心道,只要有陛下在一日,娘娘就是盛寵不衰。
她正這麼想著,太監總管喜公公臉色煞白地進來,帶來了一個讓春章宮上下膽寒的消息。
——陛下出行不利,身負重傷!
「娘……母后!」
小太子顯然受了一場驚嚇,比起離京之時的神采奕奕,他宛如驚弓之鳥,眼皮泛著紅絲,怯生生躲進了般弱的懷中。
而病榻之上,躺著他無所不能的天神爹爹,嘴唇泛白,氣若遊絲。
御醫驚惶,跪了一地。
「封鎖陛下重傷的消息。」般弱瞥了眼在場的人,冷聲道,「若是本宮聽見什麼不該聽的謠言,諸位應當知曉什麼下場。」
眾人唯唯諾諾。
「……阿妻。」
輕微的聲音響起。
般弱坐回床榻,伏下了腰,「你感覺如何?」
烏陵阿虜虛弱抬起手,做了個屏退的姿勢。
女官會意,立即把昭昭跟葵葵抱走了。
內殿只剩兩人。
男人大掌握住她的手,拇指抵著,很用力。
他費勁撐開眼皮,烏瞳猶有餘威,「這穿胸一箭,是你第一任丈夫拉的弓,他分明……咳,是要置我於死地。當日我奪了你,奪了景家的江山,他對我懷有滔天恨意,蟄伏八年,更如龐然巨物,南犀,怕也是他的股掌玩物。」
般弱沒有發表意見。
烏陵阿虜額頭浮起紅筋,手勁很大,捏得她發疼,「箭上淬了毒……御醫的話,你也聽見了,吾時日無多。昭昭太小,鬥不過他,我會把他跟葵葵一併送回草原,復不復仇,都隨他。你……咳,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