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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六章 惟氏的糾結

    石勒面色跟著劇變,這的確是個不容忽視的問題,一時之間,他頗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關鍵還在於趙國處於被動境地,秦軍可以來去自如,而他不行,必須要嚴防死守。

    石勒不知道已有多久沒有如此為難過了,但這時,他必須要拿出個主意,無論是對是錯,總比什麼都不做等死要好,時間每多過一分,趙國的形勢也就愈發危險。

    石勒由奴隸起家,之所以能上位,除了善於利用形勢、與那驚人的氣運之外,他性格中的敢拼敢闖也是極為重要的因素,棄并州而退守上黨三關,完全置於被動挨打的處境,他不甘心。

    『娘的,若是兩個月內連拓跋部這蘚芥之患都清除不掉,我大趙還如何與秦國爭鋒?』石勒猛一咬牙,喝道:「傳令,命蒲坂與上黨三關各出精騎五萬,於十二月前必須克復雁門,盡逐并州拓跋!」

    「大王!萬萬不可啊!」石勒的話音剛落,張賓已連忙叫道:「秦國立國時日淺短,根基不足,此次來攻,必是耗(盡府庫積蓄,根本沒有能力做大部隊迂迴運動作戰,秦王非是鹵莽之輩,不可能視若不見,而且秦王愛惜名聲,絕不敢靠橫徵暴斂來籌措不足的糧草,因此,臣料他並無餘力支持臨晉大軍增援河洛,只會依據事前作戰計劃按步就班,東路攻打河洛,北路攻打上黨三關,出於此因,我大趙暫時放棄并州才是穩妥之計!」  

    不得不說,張賓的眼睛很毒。一語道破了關鍵。雲峰苦就苦在的確沒有太多的積蓄。每當府庫收來糧食,就被他遠征花的精光,這一次籌備的糧草,距離支撐到明年五月的麥收還差上一點,由臨晉到虎牢,約一千二百里,不到萬不得已,雲峰不可能輕率的以大部隊增援虎牢。也就是說,如果在明年五月麥收之前還不能攻破襄國,他將陷入又一次的缺糧窘境當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秦國雖坐擁益州與漢中兩大糧倉,但把這兩處的糧食運往秦隴,在漢中河道尚未疏浚的情況下,僅憑人力來輸送,途中的損耗將是個天文數字,差不多得吃掉一半,雲峰在攻打李雄時。在這方面已經嘗到了苦頭。

    所以,他征伐趙國的糧食僅來自於秦隴。而益州與漢中的大米,只能在當地自產自銷了,或者收儲起來,作為他第三次下都的後盾,最多也就是賣給江東,不可能再千里迢迢的運往秦隴。

    雲峰四處抓人開挖漢中河道,除了可以促進商貿發展,把益州、漢中的糧食運往北方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

    自秦漢起,北方糧食產量的總體趨勢是呈螺旋型衰減,比如雲峰腳下的臨晉,以現代社會的計量單位,正常年份畝產約為二百五十斤到三百斤,而解放前的三十年代,平均畝產百斤不到,最極端是在一九三九年,竟只有三十四點七斤!  

    忙活一年,只收穫這麼點麥子,當時的農民靠種地為生根本活不下來,缺水、荒漠化、頻繁戰亂都是不可忽視的因素,但最根本原因,還在於兩千多年的反覆耕作,已經把腳下的土地榨乾了,黃河養育了中華民族,但反過頭,中華民族的索取無度又使其深受黃河報復之苦!

    這正是一個宿命般的報應,雲峰希望在將來的秦國,糧食大部分由水熱充足的南方提供,北方則以恢復生態與種植高附加值的經濟作物為主,而不是對土地的毀滅性開發。

    當然,在貫穿南北的運河網遍布之前,這只是個夢想罷了,而張賓的提議,的確點中了雲峰的軟肋。

    「哼!」徐光卻是接著張賓館的話頭,陰陽怪氣道:「戰局千變萬化,豈能以一概視之?你說老夫腐儒一個,不足以參預軍機,那麼,你豈會不知秦王擅出奇兵?你哪來的把握秦軍不會增援河洛?大執法莫非是秦王肚子裡的蛔蟲?依老夫看,你先勾結慕容廆,如今又給大王出餿主意,根本就是一別有居心之徒!臣再請大王將此獠拿下,交有司嚴加審訊!」

    「你....」張賓一瞬間氣的臉面通紅,卻無言以對,慕容廆的叛趙使他有一段時間極為被動,雖然石勒沒有過多追究,不過,張賓能隱約的感覺到,自已失寵了,相反,徐光在石勒心目中的地位大漲!  

    「夠了!」石勒猛一揮手:「大執法隨孤起於微未,忠心耿耿,素有奇謀妙計,怎會居心叵測?慕容廆奸詐虛偽,大執法被其利用應是無心之失,季武(徐光表字)不必惡語中傷,今日庭議到此為止,十二月前,必須盡逐拓跋!」

    石勒雖是明里斥責徐光,但對他的稱呼是表字,而對張賓則直呼官職,雲峰叫喚手下的姓名是表示親近,石勒在這方面類似於雲峰,徐光與張賓之間的親疏之別已經很明顯了。

    張賓儘管並不真心攘助石勒,但劉琨稱帝伊始,只爭朝夕,他也希望石勒多撐上幾年,甚至能大敗秦軍,成就三足鼎立之勢,然而,石勒的一錘定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腐儒誤國,腐儒誤國啊!」張賓滿臉的恨鐵不面鋼之色,失望的連連搖著頭,竟大袖一揮,自顧自的向殿外走去!

    「大王您看,此獠目無綱紀,囂張至此,應立刻拿下治罪!」徐光跟著就向石勒重重一拱手。

    石勒也是臉上泛出了明顯的怒容,不過,這多年來,張賓的確為他立下了大大小小無數功勞,如果僅由言語不敬將張賓拿下治罪,難免會給人一種寡恩薄情的感覺。

    石勒深深吸了口氣,強行斂去怒容,揮了揮手:「算了,他年紀大了,也該休息了,讓他去罷。」  

    石勒的表態,宣告了張賓政治生命的終結,徐光雖未得競全功,卻也算個不錯的結果了,只不過,打敗了張賓,真能使趙國從危機中走出來嗎?在黃河封凍之前,沒有人知道。

    隨著張賓的離去,百官們也施禮告退,發蒲坂與上黨三關大軍的詔令當天就向襄國以快馬向并州送達,而在并州,拓跋氏不出意外的的取下雁門,之後一路南下,最遠曾打到晉陽,但隨著十萬羯趙精銳及時來援,拓跋氏前進的勢頭立刻被阻,並轉為節節敗退,勉強守著廣武才暫時取得了勻勢。

    這沒辦法,裝備的巨大差異與戰術素養使得拓跋氏根本不是趙軍對手,來時八萬騎兵,經過攻打雁門的損耗以及與羯軍的大小數戰,如今只剩下了六萬,拓跋氏算得上損失慘重。

    廣武城內,北風一陣緊似一陣,雖未飄下雪花,但戶外的積水不須多久便能結成堅實的冰,每個人的身上都裹著厚厚的皮襖,種種跡象表明,冬天已經來了。

    與外界仿如兩個天地,郡府大殿溫暖如春,牆角的炭火發出必撲必撲的聲音,惟氏高坐於殿首,滿臉憂色,也含著一絲懊悔。

    她沒有料到,羯軍竟會全面出擊,當初又是誰信誓旦旦石氏不敢出兵?如果現在讓她再見到裴寬,她會毫不猶豫的把這個臭男人給斬為兩斷!  

    這幾天,趙軍明顯加強了攻勢,正如拓跋氏當初攻打雁門,日以繼夜的狂攻廣武城,兩方都是死傷慘重,就在一個時辰之前,趙軍才剛剛收兵退去。

    如今的惟氏,也陷入了兩難當中,退出雁門,回返到東干根城,她不甘心,這一趟出征,死了兩萬人,還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就這麼白白的退回去,非但不能再占據并州作為根據地,而且也將受到拓跋部其他族酋的恥笑,聲望會隨之大跌,統一拓跋氏更是遙遙無期。

    只是,如果堅守廣武不走,照這天氣看,最多幾天工夫,黃河將徹底封凍,秦軍隨時會開進并州,如果秦軍擊敗趙軍,秦王會恪守諾言把并州讓給自已嗎?如果不給,自已還能如何?難道與石勒聯手,反過來共抗秦軍?石勒會相信自已嗎?既使勝了秦軍,石勒會讓出并州嗎?族中死了兩萬人,將士們會放下仇恨嗎?

    惟氏不是個天真的小女孩,她明白出多少力,吃多少飯的道理,在自已沒能盡占并州的情況下,雲峰哪怕寸土不給,也沒人能說上半個不字。

    極度的矛盾,使得惟氏的心情愈發煩躁,關鍵還在於,并州形勢的複雜遠超出了她的預料,絕不是她當初所想的可口美餐,而是摻著砂子的米飯,一個不留神,就會把牙齒磕掉!

    「阿母!阿母!趙國退兵了!」突然,拓跋訖那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惟氏不由抬起了頭。  

    拓跋訖那飛奔入殿,施禮道:「阿母,必然是天寒地凍,趙國久攻廣武不克,擔心腹背受敵,因此才匆匆退去,依兒之見,這一退,或會放棄并州,退守上黨三關,此正是我軍收復失地的好機會,請阿母立刻下令追擊!」

    「走!咱們去城頭看看!」惟氏也不多說,立刻起身向外而去。

    其實,拓跋訖那的猜測基本屬實,隨著天氣愈發寒冷,石勒終於放棄了據守并州的幻想,下令全軍回防上黨三關,在這危急時刻,他雖然罷黜張賓,卻只能相信張賓的判斷,同時嚴令蒲坂剩下的三萬守軍,十日之內不許撤離,為主力部隊爭取到足夠的退卻時間。

    惟氏雖然不清楚石勒的具體命令,但她也猜到了這一點,因此必須要親自看個究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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