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生疑
惟氏接到雲峰的傳令之後,欣然應允,她也等急了,她想早點結束戰事,率部回返晉陽,開春就把族人遷來并州。
而當天的攻打潞縣軍事行動,僅一個時辰不到,便破城而入,潞縣雖然東臨壺關,但云峰在抵達的那一天便使少量親衛扼住道口,令他們插翅難飛,只得引頸待戮,這一場輕鬆的攻城戰,斬首三千級,合計俘獲的五千守軍悉數坑殺!
沒辦法,目前雲峰沒有多餘的兵力來運送俘虜,因此只能殺掉,這也是他拒絕收降桃豹部的一個重要原因,另一個則是,留著羯軍好把拓跋部引來,否則,羯軍都降了,它還來幹嘛,必然會從容退往晉陽,那又得費一番手腳了。
接下來的幾日,則是忙碌的戰前準備,無論是秦軍還是拓跋氏,均是信心滿滿,而羯軍依然是一幅死氣沉沉的模樣,五天一晃而過,時間來到了十二月三十日清晨。
這一天的天氣有些陰沉,天空中布滿了蓋子般的鉛雲,氣溫略有升高,連續幾天的呼嘯北風[也緩了下來,種種跡象表明,一場大雪正在醞釀當中。
「嗚嗚嗚~~」山谷里號角長鳴,不多時,北方的拓跋氏營地也吹響了號角。
仿佛約定好了似的,兩軍分別緩緩馳出,拓跋氏五萬騎兵從正北方向注入戰位,秦軍步騎合計十萬一隊隊有序的向前推進,在距離羯塞三里時,左右兩翼各分出三萬向東西兩邊行去。靠近羯寨的一側。是處在待發狀態的弩炮車。再往後則是是三層車載巨盾,間雜有弓弩手,騎兵還在後面,最外則是步卒大隊,一路嚴加防備,防止羯軍做著垂死前的掙扎。
這些弩炮,雲峰只使用那一千架弩箭式弩炮,而威力最大、也最場面震撼的投擲式弩炮卻需要暫時雪藏。在雲峰眼裡,已方氣勢如虹,羯軍士氣潰散,強攻硬打也完全可以殲滅,免得將士們對裝備養成依賴心理,而忽視了自身技能的訓練,更重要的是,火油彈是送給拓跋部的新年大禮包,過早祭出會讓它心存戒備。
營塞里,所有的羯軍都被將領們驅趕著布置起了防禦陣形。但他們撤離廣武時為趕時間,除了攜帶上必須的糧草。燒毀了所有輜重,因此什麼重武器都沒有,只能依託那數量不多的半成品木驢來布陣,大體上數架木驢一組,弓弩手分布在後方及兩側,另還有騎兵待命,隨時尋機衝殺。
羯軍的將領們看著四面八方團團圍來的敵軍,有的人心裡竟泛起了一種解脫般的輕鬆感,等死的日子沒幾個人能受的了,都是拜這該死的并州地形所賜,也拜這幾十年來持續不斷的戰亂,使得并州諾大一塊地方,已經很難找到吃食了,既使突圍出去,又能跑多遠呢?仍是避免不了在被追擊中力竭而死,倒不如痛痛快快戰上一場,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上一遭!
桃豹看了看左右,猛的大喝一聲:「兒郎們,咱們有八萬人,他們只有十五萬,今日,就好好戰上一場,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回來,看看咱們能拉下多少個墊背!咱們大趙鐵騎,天下無敵,兒郎們,有沒有信心?」
桃豹本以為自已的激勵,必能換回慷慨激昂的回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圍響起的竟是稀稀拉拉的應答聲:「有~~有~~」,大多數人都是一幅有氣無力的模樣。
「你娘的!大聲點!」桃豹氣的臉面通紅,大聲喝斥!
「有!」軍士們的回應這才整齊了些,卻仍嫌氣勢不足。
這令桃豹怒到了極點,都置身絕境了,怎麼還這幅鬼樣?正待拉兩個殺雞給猴看,一陣沉悶的鼓點從秦軍陣地敲響!
「咚咚咚~~」每一聲都敲入人的心裡,使得心臟竟也跟著鼓點的節奏一起跳動!
傾刻間,震天的喊殺聲由正北方響起,大地劇烈震顫,拓跋部五萬騎兵發起了衝鋒。
桃豹面色微變,舉目四顧,北方一道黑線席捲而來,以他的眼力能看的清清楚楚,這些騎兵雖氣勢旺盛,卻雜亂無章,有人張弓搭箭,有人舉起長矛狼牙棒等兵器,還有人揮舞著鉤索,很顯然,這是一群烏合之眾,並不入他的法眼。
令他意外的是,秦軍則是靜悄悄的無動靜,難道是....坐看自已與拓跋氏拼個兩敗俱傷,他再出手撿桃子?桃豹心中一動,起了些猜測,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或會有一線生機!
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由秦軍的主攻的東、南、西三個方向,布於陣前的大車上,繃繃繃弓弦連響,那些造型奇特的裝置,射的出竟然是三尺巨箭!
三個方向,總共一千隻巨箭,帶著刺耳的尖嘯,平平射來,那臨時搭建的簡陋寨牆跟本抵擋不住,伴著木屑紛飛,嘭嘭啪啪的巨響不絕於耳,一個個碗口大的孔洞憑空乍現!
「快趴下!」桃豹猛的向地面一竄,尖嘯聲貼著他的背脊掠過,帶起的氣流有如狂風般倒灌入了頸脖,四肢百骸一陣陣的發寒!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這麼快的反應,桃豹的眼角餘光看到,身邊的將領們,只要動作稍慢,立刻就被巨箭貫胸而過,身上那結實的明光鎧有如紙片般的脆弱,還有個別人,在低頭俯身的一剎那,很不幸的被巨箭射中面門,竟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頭顱當即爆裂,紅白液體四散噴濺!
身後的羯軍弓弩手,他們的身手遠不如將領,有的人任何反應都沒有,就被巨箭射穿,帶著屍體凌空刺入下一個同伴的胸口,直到箭勢衰竭。
待命的騎兵則是最慘,他們騎在馬上,目標大,只要下馬稍有些遲疑,會連人帶馬被釘成一串,至於木驢,在巨箭的打擊下,也是木屑飛舞,木板炸裂!
一時之間,血流成河,遍地屍體,桃豹悲呼一聲:「娘的,都給老子上,把他那車子毀了!」
桃豹話音剛落,第二輪巨箭接踵而至,僥倖從第一輪打擊中逃生的羯軍將士趕緊撲在地上,這時候誰還敢往前沖啊,更何況大車之間還分布有數量不一的弓弩手,既使趁著巨箭的發射間隙勉強前沖,也只能落得個死字!
桃豹只招呼了一聲,就啞火了,他也意識到了不現實,然而,北方的喊殺聲又令他一陣陣的心煩意亂,如今東西南三個方向的防禦已全然失效,就算北面守住了又有什麼用呢?秦軍隨時會以騎兵衝殺,最後仍是免不了全軍被聚殲在這山谷前方。
不僅止於桃豹,所有人的心裡都充滿了沮喪的情緒,戰前那一命換一命的豪言,竟是如此的蒼白可笑,可他們只能趴在地上,連直起身子都不敢,除了營塞北部在做著抵抗,營中只有受驚的戰馬胡亂奔跑,甚至有相當一部分羯軍,趴在地上被馬匹活活踩死!
站在後方督戰的惟氏與拓跋訖那,面色均是愈發凝重,他們可以清晰的看到從東西兩個方向發射的巨箭,給羯軍造成的重大傷亡,而秦軍卻連衝鋒都沒開始呢!再看看自已的將士,由於裝備簡陋,只能冒著箭雨硬沖,不斷有戰士被箭矢射中墜馬身亡,這令他們的心臟一陣陣的抽搐。
拓跋訖那忍不住問道:「阿母,秦軍武器之犀利著實令人震驚,兒以為他有能力獨自擊潰趙軍,那麼,他為何還邀上咱們?當初裴寬說秦軍兵力不足,照眼前來看,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話一出,惟氏面色微變,一個從未敢深思的想法冒上了心頭,隨即心裡便連呼起了不可能!
假如這是個局,她想不通雲峰布這個局的目地,自已遠在漠北,與秦國素無瓜葛,他為何要算計自已?但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并州的水,深的很哪!
一時之間,惟氏心亂如麻!
拓跋訖那注意到了母親的異常,接著問道:「阿母,您怎麼了?是否有哪裡不對?」
拓跋訖那只是隨口一問,他直覺的感到了不正常,卻並未深思,不過,惟氏則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爭當中!
她如今面臨的難題便是退還是不退!
如果不退兵,心裡總是不安,總感覺會有災禍臨頭,置身於權力鬥爭的漩渦十餘年,使她有著異於常人的嗅覺。
然而,此時退兵也不是那麼容易,全軍已經壓下,前鋒正在攻打羯軍寨牆,後面的還在前赴後繼的向上沖,足足五萬騎兵,攤開來有好幾里的寬度,如果鳴鑼收兵,在全無預料與高速衝刺之下,很可能會帶來不可測的後果,最直接的,則是相互踐踏而死,接下來是勝負轉換,反過來被趙軍追殺,落得個一潰千里的結果!
而且心裡不安只是出於猜測,假如自已不計後果的硬退,必然會壞了秦軍大事,秦王會不會指責自已明里降秦,實則已投靠了趙國呢?如查真的翻臉,以秦軍在并州的軍事存在,只怕自已這六萬人,能有兩萬活著逃出雁門已是千幸萬幸。
僅為一個莫名的猜測,不但害得諸多族人慘死,還將從此與秦國結下深仇,這份代價也太大了些。
惟氏立刻做下決定,她沒有資本背棄信諾,發展到這個份上,她再沒有退路,只能賭上一把!
暗暗咬了咬牙,惟氏轉頭道:「阿母沒事,戰事結束之後,咱們連夜回返晉陽!」隨即就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戰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