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各有所憂
撫慰激勵了一番堅守在陣地上的將士,張靈芸便帶著一眾主要將領回返到中軍大帳。從各人的表情能夠看出,無不是滿面倦容,卻又夾雜著一絲焦慮。
馬汲、辛岩等一眾步軍將領再也沒有了初來乍到時的摩拳擦掌,大幹一票的信心。在他們原先的印象中,氐人就是一群未開化的野蠻人,善野戰,不善攻堅。但這次蒲洪狀如瘋魔般的進攻使他們徹底推翻了過往的印象,尤其是各種攻城衝鋒器械搭配運用之巧妙純熟,更是令他們不得不懷疑這還是部族軍嗎?感覺就和正規軍毫無二致。
不過,他們心中也都有些慶幸,還好事先在城外開挖了三道壕溝,否則直接給氐人圍上城池一陣狂攻,以對方周密的準備,只怕難以支撐這麼久的時間。
從昨天開始,一眾將領就在翹首以待援軍能夠神兵天降,可是眼看今天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卻依然沒有援軍的影子。
分別入座後,馬汲憂心忡忡的嘆道:「若援軍不至,以氐軍迅猛的攻勢來看* ,第三重壕兩到三rì內必將失陷,介時我軍營寨將直接面臨敵方兩萬鐵騎的衝擊或是被迫轉入城內死守城池,無論哪種情況,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啊。」
辛岩心有同感,向張靈芸拱手道:「敢問將軍,不知為何援軍至今未至?可否派人前往姑臧催促下?」
根據信使回報來計算rì程,援軍應在氐軍臨城後的五至七rì間抵達,如今已是氐軍連續進攻的第六天傍晚,就算援軍還在路上,但也應該很接近榆中了,然而派出去守望的探馬卻連根援軍的毛都沒看見。
張靈芸心裡也升起了一陣不安,勉強保持住面容平靜安撫著眾將:「想來應該也快了吧,這一兩rì間差不多會有消息。」不過,語氣中卻充滿了不確定xìng,可見連她自已都沒有了太大的把握。焦急與疑惑之下,張靈芸再次手書一封,吩咐兩名親衛飛速趕回姑臧送給張寔。
整個過程中,雲峰未發一言,前幾rì從張靈芸處得知率軍來援的居然是張駿,就讓他心裡起了一種不妙的預感,毫無理由的,就是覺得會有事情發生。如今援軍遲遲未至,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隱隱中,覺得問題多半是出在張駿身上。但無根無據,僅僅出於猜測,對方又是張靈芸的親弟弟,他也不便提起。
正當這邊憂心忡忡的時候,蒲洪也摒退了左右,獨自在帳內來回踱步,臉上竟現出了一絲悔恨之sè。
此次出征,大部分出於他擴張地盤的野心,妄圖先占據金城郡,待站穩了陣腳,再逐步蠶食涼州,最後攻取姑臧。如此一來,坐擁兩州之地,可極大的增強自身實力。另有一部分卻是在他秘密稱臣之後,受到了劉趙車騎大將軍遊子遠的唆使,表示長安方面願為他提供糧草物資及攻城器械,即劉曜出錢,他蒲洪出人,去攻打涼州,且大度的許諾土地戰利品全部給他蒲洪,只需在蒲洪攻占了金城郡之後交給劉趙三萬名奴僕即可。
對於遊子遠這人,蒲洪倒也了解幾分,善於使用陽謀,不戰而屈人之兵。雖然明知道對方心懷不軌,可是,這份提議的確非常令人心動,因此蒲洪略一思考便答應了下來。
在長安方面的物資秘密到位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cāo練,蒲洪即派他長子率先鋒突襲榆中,雖然明知道蒲猛有勇無謀,但蒲洪覺得攻占僅有兩千守軍的小小榆中當不成問題。誰料,姑臧竟一反常規先出騎兵,令氐軍抓住時間差搶占榆中的願望打了水漂。再後來,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小小的涼州三千騎兵竟全殲了蒲猛的一萬軍隊!
可是噩運還在後面,自他親率主力出征以來的這十多天裡,在路上被雲峰sāo擾偷襲損失了近六千jīng銳,奪下兩條壕溝又陣亡了近七千人,奴僕沒有計算在內。合計竟損失了將近兩萬三千人,令他心頭狂滴鮮血!
尤其是雲峰,一想到自已五萬大軍在對方不足千人面前不但束手無策,而且還損失慘重,這令他深感恥辱。更何況還有殺子之仇,辱罵之痛,縱是把雲峰扒皮抽筋也難消此恨!
「雲峰!老夫必將生擒於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蒲洪暗自咒罵著,又想像了會兒雲峰被抓住跪地苦苦哀求的場景,才感覺心裡舒坦了點,很快心思又轉回到了目前的戰局上。
到目前為止,連榆中的城牆都沒摸到,就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令蒲洪不敢想像再奪下最後一重壕溝還要損耗失多少軍士?那麼攻城呢?傷亡將會更大!況且從探子處得知,對方有支一萬五千人的援軍正向榆中開來,雖然行軍速度慢的令他不可理解,但遲早總會抵達。
不由得,心裡竟迸出來了退兵的念頭,蒲洪儘管目前在名義上臣服於劉曜,但劉曜卻無法有效的控制住他,憑藉的就是手中掌握的八萬jīng兵,可是如果在榆中城下消耗過大,導致實力大損,只怕真的要臣服於劉曜了。
可是就此退兵,與吃敗仗並無多大區別,自已在族中的地位將會受到嚴重挑戰,況且死了這麼多人,白白退走他也不甘心啊。
一時之間,蒲洪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不行~!老夫絕不能退走,否則局勢將一發而不可控,只有攻下榆中才能扭轉乾坤,且一定要速戰速決,趕在敵方援軍到來之前拿下!』猛然間,蒲洪的狠勁被激發出來,大喝道:「來人!」
「見過主公!」兩名親衛走進來施禮道。
「傳令下去,召眾將領前來中軍大帳,老夫要連夜填壕,絕不給榆中任何喘息之機!」
親衛愣了下,他也明白已方已是疲勞不堪,搞不明白蒲洪為何如此不恤軍士,但卻不敢多說什麼,連忙應了聲就向各將領營帳跑去。
與此同時,張寔正獨自站立在府中的小花園裡,仰望著夕陽的餘輝。半晌,喃喃自語道:「公庭啊,如今你也該抵達前線了吧?你自小嬌生慣養,以至不成大器,為父悔之莫及。望你此次能明白為父苦心,跟在你阿姊身邊好好學著點,該如何領軍作戰,該如何統御手下將領,尤其是那雲將,利用好這次出征的機會化干戈為玉帛。望你不要令為父失望才好。」
然而,張寔卻想起了當時召張駿前來,任命他率軍支援榆中時,張駿臉上的不滿表情,一幅很不願意去的樣子。
想想也是,出征打仗多苦,那有在城裡花天酒地來的快活?況且還有生命危險。
張寔暗自搖了搖頭,心裡無端的升起了一絲婉惜。他覺得張靈芸什麼都好,唯一遺憾的就是錯生為了女兒身,如果身為男子該有多好?將來直接傳位於張靈芸,再也不用為張駿這個不成器的虐子來cāo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