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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一縷冥石氣勁撞進畫身,其他氣勁便會齊齊跟上,好比飛龍走蛇,從頭到尾一寸不落,一下就全鑽到畫裡了。
玉白卷面登時顯露出一些黃沙紋,好像被甩了些個泥點子。
好在,此卷很快便吞噬了裹挾在冥石氣勁中的沙石,畫卷又變得乾乾淨淨。
數里之外倖免於難,引玉收回畫卷,暗暗將畫中靈力納入自身。
靈力到底是出自冥石,哪是那麼好下咽的,她頓時白了面色,臉又跟紙似的。
蓮升抬臂,掌心往她後心貼去,施出靈力說:“什麼都往畫裡藏,當時役釘的苦,總不該還沒吃夠。”
“役釘的苦,是我自願吃的。”引玉輕咳了一聲,終於緩了過來,慢吞吞把畫卷好。
蓮升收手,她知曉天地畫卷的厲害,卻還是在引玉收卷時,撥開對方額前墜子,朝其眉心點去。
她稍稍一試,見無甚異樣,才說:“我若叫你吐出來,你吐不吐得?平日怎不見你這麼饞。”
引玉佯裝困惑地“嗯”了一聲,眼珠一轉,睨著身邊人那暗沉沉的花鈿,說:“我平日不饞?這話可不能說啊,蓮升。”
蓮升不語。
引玉湊過去,噙住蓮升的下唇,刻意弄出聲響。
她眼波一抬,看那花鈿變艷了,才分開些許,笑著說:“役釘的苦我是吃夠了,但對於另外一物,我卻是貪心不足,你猜猜是什麼。”
蓮升的花鈿色若浸血,她面色不改地抬手,指腹抹向引玉唇上濕痕,說:“我同你說役釘,你和我說欲。”
“怪誰呢。”引玉笑了。
袖袋中,耳報神一聲不吭,只是暗暗翻了個白眼。它什麼都看不著,不出聲是怕擾著這兩人,沒想到這兩人說著說著,竟說起了一些別人聽不得的話。
它忍不住咳了一聲,好像痰卡嗓子眼了,偏偏它是只木人,哪裡有什麼嗓子眼,說:“作甚黏黏膩膩的,好在我老人家身子倍棒,不然遲早有一日要被你們齁出病。”
蓮升心上有欲,她的欲壑才是無底洞,深壑一敞,便合不上了。
她睨向引玉額角,淡聲說:“說燥了,還是方才累的?額上全是汗了。”
“那要不替我擦一擦?”引玉隨手將合好的畫卷拋出,畫卷散作墨氣,徐徐匯到她靈台中。
她太久沒有像這般使馭畫卷,如今只稍稍費了些勁,便好似長途跋涉,累得話都說不穩,流汗也應當。
蓮升捏起朱紅袖口,還真往引玉額角上一按。隨之,她朝骰子那處扇去一掌,將飛旋的塵沙拍散,說:“去看看。”
引玉心還未定,一聽這話更是怦怦直跳。
急旋的塵沙被蓮升拍出的氣勁掀開,裂骰躺在泥地上,因太過殘破,叫人險些認不出來。
骰中原有一方天地,此番骰子一裂,裡邊的藏物自然全都滾了出來。
有龍娉蛻下的蛇皮,有不知何物的一截白骨,有腐爛的生肉,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凡間器物,還有……
人。
薛問雪和阮桃還真被困在骰中,僵亦然。
薛問雪失去意識,周身全是傷痕,一身整潔的長袍變作襤褸,而阮桃穿的雖是真身幻化的法衣,卻也好不到哪去。
僵本就裹在白麻布中,乍一看似乎未受到什麼傷害。
但還多了一人。
引玉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抖,心已快跳出喉頭,踏過去的步子卻不由得放慢。
她想知道那是不是歸月,又生怕不是歸月,那貓兒在外流落太久,受了太多的苦難。
天色明亮,地上躺著的人是銀髮黑裙,一張臉……
被頭髮蒙起來了。
蓮升走了過去,在引玉之前撥開了此人臉上的發。
良久,她才抬頭看向引玉,說:“是她。”
引玉施術將薛問雪、阮桃和那隻僵齊齊扶起,令他們挨在樹邊,這才提裙蹲到歸月身側。
這烏雲踏雪的小貓長了一副機靈的相貌,尤其是睜著眼時,一對貓兒眼甚是靈動,看起來像是不安分,且點子還極多的。
偏偏歸月是看心緒行事的性子,要是沒有興致,那可就安分得比天石還厲害,那叫一個一動不動。
是銀髮黑裙不錯,眼也是這眼,鼻也小巧秀氣,睡著時唇會微微抿起,似乎有些倔強。
引玉這才伸手,指腹往歸月眉心點去,試了歸月的靈台。
靈台枯竭,靈力所余不多,真身仍是仙體,卻是千瘡百孔,應當是一動就會痛的。
當時捫天都的妖氣,果然不是出自歸月,而是龍娉!
龍娉滿嘴謊言,所謂的“丟”,怕不就是把歸月丟在十二面骰中,隨時拿出來用。
不過,也不枉她們辛苦一遭追到此地。
相比之下,薛問雪和阮桃的傷已不算重,他們不過是皮肉之傷。
引玉再一探,好在歸月的傷不比林醉影重,醉影可是連魂都到了將散不散的境地。
“是因為反覆被噬靈、奪舍,她的靈台才虧殘至此。”她驀地收手。
蓮升也伸手試探,眉頭緊鎖著道:“這傷不難養,過段時日必能好得完完全全。”
“也好。”引玉呵出堵在喉頭的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