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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完成,鄔引玉隨手丟開帕子,攀住梯子便往上爬,坐到最頂上張望起那根麻繩。
據宋有稚說,二十三年前那女人來時就不是人,既然不是人,那為什麼要在鄔家求死?
傳言裡,人死後成鬼,鬼死後成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這“聻”、“希”和“夷”到底是什麼東西,便不得而知了。
不過在古書里,“聻”可是比鬼祟更可怕的東西,也難怪宋有稚和鄔其遇會被嚇著。
鄔引玉緩緩站了起來,伸手夠到那根麻繩,用力拽動幾下,依舊沒能扯落。
黑暗中,她將麻繩套到自己的脖子上,心臟失控般劇烈跳動。
麻繩上的灰沾上她的手和脖子,她渾不在意。
她一心想著,只需從梯子上移開腿,她的脖頸就會被緊緊扼住,從而體驗到將死的窒息。
鄔引玉閉上雙眼,天旋地轉一般,眼前景象隨之大變。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神堂,靈案和先人們的牌位尚未擺放在此,通風口下擺著一張簡陋的鐵床。
鐵床上的被褥鋪得平整,好像不曾被使用過,整個房子連一絲活人的氣息也沒有。
麻繩,眼前的麻繩繃得緊很緊,似乎正有人在此處自縊。
但上吊者沒有掙扎,因為麻繩不曾曳上一下!
鄔引玉看不到一個人影,更覓不見鬼祟。
忽然間,她兩腳打滑,從梯子上跌落,整個人被懸在半空,眼前種種隨之又變,她的神識被拉回了現世。
鄔引玉渾身氣血直往頭頂涌,猛甩動雙腿。
梯子嘭地墜地,竟被踢翻了。
門外有人猛拍起門,保潔推了幾下沒能推開,大喊道:“誰在裡面,是鄔小姐嗎!”
鄔引玉哪應得了聲,眼前昏黑一片,近要失去意識。
一股寒意沿著她的脊背上爬,像一隻輕柔至極的手。
保潔阿姨喊門無果,生怕鄔引玉在裡面出事,又擔心是賊人進了鄔家的神堂,索性撞起了門。
神堂的門本就單薄,雖然上了門閂,到底還是鎖不住,保潔一個趔趄就撞進去了。
門開的一瞬,鄔引玉從懸樑下墜落,沉沉跌在地上。
她髮簪脫落,頭髮披散著,捂著脖頸一個勁乾嘔,在地上伏了許久才聽得清阿姨的聲音。
那根麻繩是在她墜落的時候跟著斷的,此時正彎曲地“躺”在她的手邊。
“鄔小姐,您怎麼這麼想不開啊。”趙辛梅嚇得面色全白,拉開鄔引玉的手檢查起她的脖子。
那道勒痕上血跡分明,在冷白的皮膚上格外醒目。
鄔引玉餘光瞥見那根麻繩,撐起身往手裡撈,仔細查看了一陣。
原就髒得不成樣的麻繩上竟還沾了幾個濃黑的印子,新鮮的,墨跡未乾。
趙辛梅還詫異這繩子是打哪兒來的,伸了手本想把麻繩取走,卻被鄔引玉擋住了。
鄔引玉笑得突然,輕輕一哧,笑得趙辛梅脊背發涼。
別的事情尚未探尋明白,但她倒是弄清楚了其中一點隱秘——
那團墨氣不單不傷她,還怕她死。
“鄔小姐,您還這麼年輕,何必……”趙辛梅面露難色,小心打量起鄔引玉的神色。她在這裡幹了多年,自然清楚宋有稚忽然發瘋的事,也不知道這瘋病是不是會傳染。
鄔引玉搖頭安撫般翹著嘴角,聲音又啞又柔,“沒事,剛剛被那繩子一勒,我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趙辛梅連忙扶她起身,睨著她手裡的繩索說:“鄔小姐,這繩子給我吧。”
“不用。”鄔引玉站穩了身,又悶悶咳了兩下,“繩子我自己處理,你把梯子搬出去就成。”
趙辛梅只好把梯子搬走,走幾步回一下頭,生怕鄔引玉又做什麼傻事。
地下室的門理應是鎖著的,可趙辛梅一推就推開了。她戰巍巍放了梯子便飛快跑了出來,喊著鄔引玉的名字問:“地下室的門是您開的嗎。”
鄔引玉走出神堂,把門鎖上了,拿著那根麻繩回頭說:“是我,忘記關上了。”
趙辛梅這才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問:“小姐,您那臥室還需要打掃嗎。”
鄔引玉尋思著牆上的墨跡已經不在了,索性道:“你去吧,麻煩了。”
趙辛梅“欸”地應了一聲,沒想到今兒打掃房間,竟比平日更要膽戰心驚,因為鄔引玉一直站在門外看。
鄔引玉倚靠著門框,尋思著那團墨氣會不會忽然出來。
但它沒有,直至趙辛梅離開,也沒有再出現一次。
夜裡九點過,鄔挽迎才從公司回來,剛進門就喊了鄔引玉的名字,聲音喊得極大,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
鄔引玉大致猜得到,鄔挽迎為什麼這麼急。
趙辛梅的工資是鄔挽迎發的,傍晚時發生的事,她多半要和付錢的老闆說。
所以在聽見叫喊聲時,鄔引玉只是不緊不慢地出了房門,托著煙杆往欄杆上一伏,呼出一口煙說:“在這呢。”
鄔挽迎身上帶著老一輩人才會有的含蓄和古板,仰頭說:“可以和你聊聊嗎。”
鄔引玉頷首走了下去,手上似乎還拿了別的東西,一邊說:“如果你想和我聊傍晚時神堂的事,那你直接開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