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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廟宇倒是不少,許多人恰就在裡面躲雪。
進了門,才知這寺廟竟還是荒廢了的,爐里久未添過新香,案台上全是灰,連新鮮貢品也沒有。
神像竟還殘缺不齊,像是被人故意損壞的,其上分明就是刀棍留下的痕跡。
這可是大不敬,就算再不信神佛,也不該做出這種事。
神像的斷頭邊竟還圍著一眾流民,見有人來,他們齊齊望向引玉和蓮升,神色俱是戰巍巍的,有的還一臉謹慎之色,分明不歡迎生面孔。
耳報神一看見這些被損毀的神像,便管不住嘴地說:“真是罪大惡極、罪大惡極,這等瀆神之事也做得出來,就不怕遭報應嗎?沒有敬畏之心,可是要吃苦頭的!”
它聲音不輕,還很是尖銳。
一些埋頭休息的人紛紛循聲望去,卻沒見著孩童。
引玉連忙捂住耳報神的嘴,可這玩意兒哪是用嘴說話的,捂住也沒用。
蓮升停住腳步,抬手往耳報神嘴上打了個叉,不喜與人擠作一團,說:“去別處看看。”
那耳報神頓時連一個字音也發不出,只木頭雕的眼珠子轉溜不停。
引玉轉身往外走,出去時察覺發頂一沉,眼眸上眺,才知是蓮升在遮著她。
她一哂,說:“魚老闆好心,此前答應的牛馬還沒做,這回又欠上了。”
蓮升不咸不淡地睨她,“想不到你還有這喜好。”
“欠了不還怎麼行。”引玉拉長調子,“我心裡會堵得慌的。”
“做什麼不好,非要做牛馬。”蓮升裙擺曳雪,卻不提不扯,側頭又說:“回了這,倒是不必再叫‘魚老闆’了。”
引玉本是想笑的,牙齒卻冷得一顫,說:“不喊魚老闆喊什麼?”
蓮升邊給她遮雪,邊往外走,“你隨意就是。”
“您喜歡聽什麼?”引玉微微低著頭。
蓮升沒應聲,留她自己琢磨。
引玉頭是低著,眸光卻一個勁往天上斜。
這地方果然和她夢裡的不同,印象中,這地方應該四季如春,就連下雨,天上也該是藍天白日的。
如今天色昏沉,重雲如蓋,被這烏雲一遮,整片晦雪天沒點兒光。
雪勢又大,遙遙望見一盞燈,那燈籠在大風中狂曳,燈火奄奄一息。
引玉揉起手腕,還是疼,她倒是幫著呂三勝他們把役釘給去了,可她自個兒的還穩穩紮著呢。
“看看其他的寺廟道觀去。”蓮升面色不善,同樣也眺了天。
引玉打量她神色,抬眉問:“怎麼了。”
“離開慧水赤山前,我在白玉京留了一縷神識,現在竟然覺察不到它的去向。”蓮升拖著那身看似累贅的長袍,卻走得很是自如,又說:“如今晦雪天不同昔日,恐怕白玉京也有變。”
“那怎麼辦。”引玉心驚肉跳。
“先去那邊看看。”蓮升朝遠處指。
遠遠望見一道觀,剛走到門前,卻見門上釘了木板,被封得嚴嚴實實的。
木板重重疊疊釘在一塊,明擺著是要把去路封死。
耳報神眼珠子都快轉出虛影了,一副急於批評的樣子,可惜出不了聲。
引玉光是看它的眼珠子,就覺得頭暈眼花,索性把木人往懷裡捂,抬手敲起木板說:“裡邊不會也被拆了吧。”
這點兒木板哪攔得住蓮升,蓮升往門上一指,板上釘子紛紛墜地,木板隨之往下一跌,門便開了。
所幸這邊地勢要高一些,就連院裡的香爐也沒被大雪埋住太多。
只是道中的幡全被剪碎了,裡邊掛高的祖師爺畫像也被撕成了碎布條,所擺的神壇東倒西歪,被折騰得一塌糊塗。
看來不光寺廟,道觀也未被輕易放過,糟蹋此地的人似乎什麼也不信,也不容別人信,甚至還深惡痛絕。
引玉站在檐下,沒往屋裡走,雖說她不是來打砸的,但還是得劃清界限,省得被遷怒。
蓮升卻無所畏懼地走了進去,捏住殿前被撕碎的畫像一角,淡聲說:“看起來怨言頗深。”
知道這地方和以前的世界不同,神佛都是會顯靈的,引玉大膽揣測:“難不成是神佛做了什麼令他們不喜的事?”
蓮升搖頭,往外邊濃黑的天一睨,“神佛哪有這等閒情。”
引玉又說:“那便是求而不得,惱羞成怒了。”
蓮升轉頭回望,輕輕哂著,“倒是有些道理。”
引玉想起懷裡的木人還被封著嘴,索性跟著走進屋裡,把它舉至蓮升面前,說:“興許這玩意能看出什麼。”
木人眼睛轉悠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
快放開我的嘴!
蓮升只好抬手,往它嘴巴一碰,把噤聲術解了。
那一瞬,耳報神口中的話好像流水那樣滔滔不絕,用老人家的語氣稚聲道:“真是罪大惡極,難怪此地鬼氣衝天,原來是罪有應得!”
它冷哼一聲,又說:“照我看,這裡還要死許多人。”
“看得出這裡何故變成這樣麼。”蓮升朝木人嘴邊一點,示意它說點該說的話。
“我只看未來,不看從前。”耳報神全然不認是自己能力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