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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兩個身影打著傘從窗里飛掠而出,在薛問雪身後輕悠悠地落了地。
阮桃在台階上坐了許久,冷不丁和引玉、蓮升打了個照面,她見狀一個騰身,邊上那僵也跟著動身,逼得僵硬身軀都靈活了幾分。
僵的目光還是木楞,阮桃一雙眼卻水靈靈的,看見引玉和蓮升便問:“貓在樓里麼?”開口閉口皆是貓,她心裡惦記的事也就這麼點了,一顆心幾乎要被貓占滿。
薛問雪終於長舒一口氣,不敢多問樓里之事,鬆開後牙槽後便不發一言,他懷中的木人卻憋不住聲。
“我以為,你們還想在樓里過個夜呢。”耳報神心軟不過片刻,如今是刀子嘴刀子心,什麼豆腐,早熬爛了!
它又說:“自打跟上你倆,咱們就從未合過眼,一天到晚都在路上,就算沒被妖魔鬼怪嚇死,遲早也要因為你們累死。”
引玉站穩身,睨著耳報神說:“不知是誰在馬車上睡得直哼哼。”
耳報神一張木臉無處可擱,眼珠子轉向別處。
阮桃目光灼灼,等不到引玉和蓮升的答話,是不會移開眼了。
這目光如何忽視,引玉不得不說,“哪日找到貓,我必會告訴你,如今你天天這麼問,我要是煩了,到時可就不想和你說了。”
阮桃慌得抿起嘴,半個字音也不敢再往外吐。
幾人雖站在檐下,可因為雨勢漸大,身上還是免不了被淋濕。
薛問雪半邊衣裳已能擰出水,抱在懷裡的木人卻乾燥如初。他眉頭不見皺,只是問:“看來樓里無甚難事,二位仙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找此間主人。”蓮升說。
引玉抬手抵開傘沿,眯眼忍受冷雨撲面。她仰頭眺向遠處高樓,找起當年林醉影所居之處,很快便找到了熟悉的朱欄。
蓮升自然也瞧到了,畢竟在畫中時,“林醉影”便是斜倚在那朱欄上。她下頜微抬,以示意行進方向,說:“到那邊看看。”
香滿衣和雲滿路的念立刻從暗處竄出,聞聲飛向朱樓,一個比一個心急。
二十多年前眾人相互廝殺,饒是高處樓宇,也免不了慘遭毒手。如今朱欄破爛斑駁,比畫中不知要殘舊幾分,若非引玉熟悉芙蓉浦,一時半會許還認不出那朱樓。
“但願林醉影無恙。”引玉斂了目光,垂手站回傘下。
蓮升默不作聲。
再到朱樓之上,見到術法和刀棍留下的痕跡無數,引玉方知,剛才所說乃是奢望,當時眾人以死相搏,誰又能僥倖存活?
再看屋瓦破裂,又因為大雨瓢潑,廊上屋裡全是積水,根本住不了人,林醉影豈會留在此地。
引玉停在朱欄前,才知朱欄已是搖搖欲墜,再容不得人斜倚。她抬手,摩挲起紅柱上的刀痕,回頭說:“白玉京上的刀劍劈痕,也是這樣?”
“是。”蓮升一頓,又說:“比之更甚。”
引玉氣息微滯,難以想像白玉京的慘狀。她扭頭繼續尋找林醉影的氣息,可惜找了個空,在送走琬娘之後,整個芙蓉浦連個鬼魂都尋不著,更別提生魂。
蓮升望向天際,說:“看來祭奠之人未必是林醉影,那人多半也不住芙蓉浦,否則怎會連半魂都找不到。”
“不知祭奠者何時再來。”引玉心裡沒底。
沉默許久的耳報神幽幽開口:“以前在小荒渚時,我多少是個家仙,附耳可報喜憂,說得了三兩句預言,又能言明一些舊事。”
引玉笑了,不以為意道:“來了這後,你不是法力全無了麼。”
“那是暫不適應,慧水赤山靈氣源源不絕,妖魔遍地,我稍稍修行一下有何稀奇。”耳報神不悅,語氣聽著好似不願搭理人,木眼珠卻轉個不停,分明在等引玉開口求它。
“那你試試。”引玉索性說。
“沒點誠意。”耳報神一哼。
“今兒便靠你了。”引玉又說。
耳報神稚聲嘀咕:“還行。”
薛問雪本不想看向懷中木人,畢竟他起過誓,說不看就是不看,而今聽了這一番話,不由得違了心,低頭投去一眼。
他實在好奇,這木人能做到何種程度。
只見木人兩眼一合,跟坊間那些個裝神弄鬼的無甚不同,嘴裡念念有詞:“人在此間,有泥牆作隔,改日便可一見。”
那調子拐了百八十個彎,又是女童脆生生的聲音,叫人不敢輕信。
引玉掀了耳報神的眼皮,說:“你這是算出來的,還是隨口一說?”
耳報神不服氣,怒道:“我老人家是那等信口雌黃的人麼!”
引玉笑了,眼下芙蓉浦還下著雨,且不說數日奔波,就算她和蓮升不累,其他人也該累了,乾脆就了耳報神的意,說:“信它,在這暫歇一夜。”
耳報神還是不滿,嘀咕道:“不信就不信,好像我老人家逼你了一樣,說得這般不情不願。”
“要是不信你,我早一走了之了。”引玉仰頭,恰好一滴雨落在額上,澆得她透心涼。她輕嘶一聲,心說這地方到處漏雨,想找個落腳的地方還真不容易。
“倒也是。”耳報神又是一哼,勉強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