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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回井裡了。”林醉影扶桌起身,抬手把鬢髮往耳後繞。
引玉看出林醉影眼底的頹靡,許是因為許千里,林醉影的魂力竟又弱上了一些,只好說:“我送你回去。”
“別送我。”林醉影回頭,“往前這二十年,我一是為了等你,二是為了等許千里,千里我怕是等不到了,幸好見著了你,你可千萬別送我,省得我不願意回去了。”
引玉走上前,抬眉說:“那我可就更要送你了。”
林醉影欲言又止,少傾悵惘一笑,說:“那便有勞,你不必擔心我,我這些年也都這麼硬挺過來了,回去後且容我緩上一緩。”
引玉走到廊上,撐開紙傘說:“認識你之前,我便有聽說,芙蓉浦的主人風華絕代,我還想再看一看,你在花樓間遊刃有餘穿行的模樣。”
林醉影沒應聲,扶著欄杆一步一頓往下走,她心下覺得這是不可能之事。
不過在樓下見到那口井後,她竟硬生生扯起嘴角,像是為了安慰自己,說:“等著吧,再來個百年,我一定能恢復如初。”
“我料也是。”引玉說。
“你何時離開?”林醉影問。
“儘早,昨夜已經歇得差不多了,也許今日等不到傍晚就要走。”引玉垂眼,“這段時日到處奔波,我們是一步也不敢慢。”
“也好,我等你的消息。”說完,林醉影扭頭笑說。
引玉望向周遭,才想起香滿衣和雲滿路的念不知跑哪去了,兩人指定是玩心大發,忽然就忘了正事,這要是讓林醉影知道,定要將她氣著。
罷了,引玉轉念想,見不到林醉影,哭鬧的還是她們倆,該。
林醉影人已經坐到了井上,卻不大願意往下躍,畢竟等了二十年的人就在眼前,放誰能說走就走?
於是引玉站在邊上給林醉影打傘,兩人相顧無言。
過了半刻之久,引玉見林醉影又微微打起哆嗦,才催促她:“下去吧,好好歇一歇。”
林醉影正要躍入井中,餘光見兩縷念從遠處飛躥而來,快得好似疾風掣電。
念還未到,聲已至。
“主子,主子——”
“莫嚇著主子了!”
林醉影微怔,才剛抬頭,兩個單薄的影已逼至身前。
那兩個身影俱是矮墩墩的,一個披髮,一個扎了兩個小辮,模樣都嬌憨至極,可不就是香滿衣和雲滿路。
引玉一挑眉,說:“好在你們倆還有點良心。”
林醉影萬沒想到,她竟還能見到這兩個小孩的念,畢竟念禁不起揮霍,就算有萬數之多。
這夜以繼日的,萬念也早該耗盡,所以她當這兩個小孩已經萬念俱滅、消失於世。
“主子,咱們找你找得好苦!”香滿衣癟嘴。
“芙蓉浦都沒翻遍,你怎敢說苦?”雲滿路冷哼。
林醉影詫異看向引玉,“她們怎麼還……”
“是無嫌。”引玉坦白,“她把香滿衣和雲滿路的念封存在我卷中。”
“竟是如此。”林醉影喜極而泣,抬手想摸香滿衣和雲滿路的頭,可手……穿了過去。
罷了,罷了,能見就好!
聽兩個小丫頭鬧了一陣,林醉影的身子受不住雨,不得不躍回井下,香滿衣和雲滿路的念自然也跟了下去。
看那三個身影逐一消失,引玉心悅,轉身望向樓上的朱欄,只見蓮升正站在欄前低頭看她。
她把手伸出傘外,掌心手腕頓時一被打濕,硬是盛了一捧她不喜歡的雨水,說:“蓮升,你在看景,還是在看人?”
蓮升飛身而下,扶正引玉手中傘柄,淡聲說:“人怎麼不算景?好景當配好酒,得喝上一杯,興致才夠高。”
引玉摸向蓮升的花鈿,不禁莞爾,“既然要喝,怎麼不在樓上等我,酒又不在我手裡。”
“我看是在。”蓮升看向引玉垂在身側的左臂,花鈿之色微微有變,就是那隻手,不久前把酒水抹向了她的唇。
“醉迷糊了?”引玉打趣問。
蓮升輕呵,“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酒量合該有些長進。”
引玉但笑不語,朝蓮升偎近,意思都寫在了姿態上。
蓮升攬上這人細瘦腰身,騰身飛迴廊上。
落了地,引玉為抖開傘面的雨,輕飄飄推開蓮升,那力道輕得好似欲迎還拒,含情的目光一時間變作鉤子。
她慢條斯理地收好傘,問:“那你猜我會給你盛多少酒?”
“滿上。”蓮升面色不改,大放厥詞。
引玉踏進門,拎起酒罈晃晃,她不過是喝了七杯,壇中酒連一半也沒下去。她知道蓮升喝不了多少,卻還是倒了滿滿一杯,伸出食指將杯子徐徐推到桌沿,推得穩,一滴酒也沒有晃出來。
“滿上了,能喝多少看你。”她興味盎然地說。
不得不說,蓮升的道其實和靈命有幾分像,同樣是從無化有,只是蓮升雖身懷五蘊,卻視之為空,而靈命的五蘊已成妄念,成心魔。
門窗單薄,哪擋得住風雨入室,可屋中酒香還是未被吹散,蓮升一進屋就被熏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