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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赤紅一片,山林間烈火熊熊,就連江河也成朱色。凡人四處流竄,輾轉各地也尋不到一個能落腳的地方,砂石滾燙,房屋全被燒毀,根本沒有安身之處!
凡人痛哭流涕,哭嚎聲響徹雲霄。他們跪天跪地,只為跪出一條生路。
小悟墟里,蓮升竟見自己在塔剎間穿行,此事絕無可能,那時候天上哪有什麼天淨妙蓮。眾仙神見她到來,紛紛起身躬身,就好像她將靈命取而代之。
那時靈命何在?
蓮升穿過塔剎,腳步微頓,連靈命那參天的石像都見不著。
大火近要焚到天上,白玉京的冰花被燙化。
蓮升俯身捏起一片殘瓣,才方置在掌心上,便見花瓣化水,終歸是撐不住。
“天雨也無用?”蓮升聽到自己問。
其中一個沙彌應聲:“天女們前去降雨,火勢依舊不減,地火要是再往上燒,勢必會燒到白玉京和小悟墟,三千塔剎必不能保全,到時大小世界全會遭殃。”
沙彌模樣不改,正是當時問過蓮升,要不要蓮花裂帛的那一位,不想那沙彌竟是在凡間地火熏天之時,就已經在小悟墟了。
蓮升把掌心的水傾到地上,仰頭望向天穹瑞光,說:“需告天道,要破天地窘境,得取天淨水。”
眾神佛大駭,紛紛議論白玉京哪裡有多的天淨水,不過那一個蓮池,能滅得了凡間的大火?
蓮升抬手,吹散掌心水氣,說:“蓮池是三千大小世界各取一瓢淨水而成,有三千塔剎,何愁滅不了地火。”
沙彌惶恐不安,揪著僧袍說:“如何動用三千塔剎?光是一開一合,就要耗費萬千靈力!”
蓮升默了許久,淡聲說:“諸位無需擔憂,此火必滅。”
那時小悟墟里的佛陀甚少,加加起來不過一十二,佛陀們的誦經聲,還不及擊磬聲響。
不久仙辰匣扭動,無端端缺了一根,就好似少了一根頂梁的柱,匣子搖搖欲碎。
缺的那根很快便補上了,小悟墟卻晃動不已,還有沉悶轟隆聲在眾仙神足下作響,似有東西蠢蠢欲動。
不是地下有變,而是那三千塔剎!
只見塔剎間湧出水流無數,頃刻淹沒小悟墟,淹沒白玉京,灌入凡間。
天水滅了大火,焦黑大地轉瞬變作良田,河湖清透,凡間煥然一新,天地大安。
渾渾噩噩間,蓮升看見有人來到列缺公案前,那一身俱白的裝扮,分明是引玉。
引玉坐在仙辰匣邊上,竟將仙辰匣當枕,倚靠著便合起眼,久到好像睡著。她總愛故作柔弱,明明抬掌便可令天地翻覆,卻因為一張蒼白的臉和懶散姿態,叫人不敢輕易碰她,就好比薄薄一片琉璃,一碰即碎。
她坐著不動,半晌才睜眼,狀似苦惱地說:“你當你是大公至正?你自個輪迴七世,卻要害苦我,這天上的事務,我是一個字都不想看。”
仙辰匣堅硬,若非外邊環著一圈紅紫霧氣,引玉定要枕得腦殼起包不可。豈料這霧氣也不是好相與的,其間有電光竄動,劈得引玉頭皮發麻。
引玉捂著頭倏然坐直身,看見仙辰匣中有金光飛出,那道金光有幾分熟悉,像蓮升,卻又不是她。
常言萬物有靈,這金光集萬靈而成,沒有體魄,只有魂識,所以這一成神,直接便是大無畏涅槃之境,受仙辰匣賜名——
“靈命”。
引玉笑了,低聲說:“冤枉你,也不知你是待我好,還是待蒼生好。”
一溪翠煙里,魔氣還在四處飛掠。
引玉醒得早,比蓮升先一步醒神,睜眼發現蓮升和她又被魔氣掀到了別處。她站不直身,索性伏在地上艱難爬近,等碰得到蓮升的鞋邊,才站起身攀到蓮升背上。
其實她大可以直接展開畫卷,把蓮升帶走,可這樣一來,天淨水怎麼辦?難道要她把畫卷擲回水底,再將蓮升推過去?
引玉也深受魔氣折磨,根本沒有力氣,只能對著蓮升得耳說:“你再不醒,以後就只許我碰你,不許你碰我了。”
蓮升渾身一震,醒神卻不是因為引玉的話,而是她身心俱痛,好像神魂被四分五裂。
引玉恍惚覺得蓮升周身拔涼,趕緊攥住蓮升的手,扭頭看向遠處波盪的湖。
在這魔氣霧障里,有一人清醒也足夠,至少能將另一人帶出去。
“我無大礙。”蓮升啞聲,抬掌又聚出金蓮,逼散身側霧障。
“等等,天淨水!”引玉看向身後。
不取天淨水即走,豈不是白來一趟!
蓮升憑空取出瓷瓶一隻,抬手間湖水無風起浪,化作水龍灌向瓶口。
可惜那魔氣不容旁人取走天淨水,竟硬生生將掀起的大浪斬斷,湖水嘩啦砸落,砸得湖鏡稀爛。
狂涌而來的魔氣愈發凶戾,引玉不假思索,擲出手中畫卷,說:“送它回去!”
蓮升收回瓷瓶,隨之施出金光,將畫卷摁入水底。
“無嫌已經鋪好路,可惜我們心神無法意會。”引玉緊盯湖面的圈圈漣漪。
見狀,蓮升環住引玉的腰,飛掠而出。
魔氣前赴後繼,哪能容她們輕易逃脫,轉瞬化作萬千藤條,長龍般盤虬而出。
引玉倚著蓮升,醍醐灌頂地揮出真身畫卷一幅,那白玉紙比絲帛還軟,凌空斗轉,擊出罅隙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