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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稟衣連連說“好”。
聞安客棧門窗緊閉,門庭料峭。
門閂咚地落下,正專心雕桌角的梅望春一個激靈,被衝進屋的寒風颳得睜不開眼。他惶恐地喊:“柯兄,快躲起來,來僵了!”
柯廣原一聲不吭,這兩日想必是躲習慣了,練就了一身屏氣遁逃的本事。
梅望春丟開刻刀,一正衣襟,已想好要如何對付來聞安客棧撒野的鬼祟,哪知寒風中的鬼氣還沒他身上的濃!
他不由得僵住,小心翼翼往飛揚的布簾外打量,踟躕問:“謝聆,是你嗎。”
引玉抱著手爐踏入客棧,挾來了一身的寒意,她周身素白,看起來比冰雪還要冷。
“仙姑回來了!”梅望春欣喜喊道。
遠處藏在木箱裡的柯廣原手忙腳亂爬了出來,喜出望外道:“二位仙姑終於回來了。”
豈料,引玉和蓮升的後邊還跟著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模樣長得俊俏,身上穿著錦緞薄衫,那料子不像晦雪天裡尋常人穿得起的,也不是這裡的人會穿的。
柯廣原愣住,試探般問:“這是……來住店啊?怎的最近忽然熱鬧起來了,那個來找謝聆的也說住店,才付了房錢,連樓都沒上去,人便走了,跟行善一樣。”
孫稟衣目光微動,想到仙姑口中的“一個是鬼,一個當過鬼”,當即動不敢動,怕是怕,但他不悔此行。
梅望春已經走到櫃檯後,研好墨汁作勢要記帳了,哪知引玉說了一聲“不是”。他手一頓,略顯失望地說:“還以為新收拾的房間能派上用場了,竟然不是。”
孫稟衣忙不迭朝引玉和蓮升看去,不知要如何開口。
引玉笑說:“他來當幫工,工錢該如何給,你們看著辦,吃住安排上就成。”
聞言,孫稟衣才鼓起一口勁說:“我不要工錢,一張床、一碗飯足矣!”
梅望春剛還尋思著,小店本就不好經營,如今還要多一人分他工錢!他還沒來得及多腹誹兩句,就聽見少年郎這話,心說到底年紀輕輕,不知道工錢重要。他放平了心問:“打哪兒來的啊,看他這模樣,可不像是幹得了粗活的。”
“我能。”孫稟衣捋起袖管。
“外邊帶進來的,一會兒找件厚衣裳給他穿穿,別凍壞了。”引玉搓手,走到櫃檯前將掌心一攤,說:“筆給我。”
梅望春蘸好了墨,把筆遞了過去。
引玉垂下眼,端端正正地寫了孫稟衣的名字,輕吹出一口氣說:“這是他的名字,客棧人手少,有他來,你們日後也能輕鬆些。”
孫稟衣生怕客棧不留他,趕緊又說:“我什麼都能做!”
柯廣原在木箱裡蹲得腿麻,一瘸一拐走近,打量起孫稟衣,說:“看你這面相,是和我學雕花的料。”
梅望春拍手稱好,他老早就不想雕那些花花草草了,附和道:“我覺得也是!”
孫稟衣不知這兩人誰是鬼,誰當過鬼,硬是頭皮說:“我學!”
“這樣也好,學一門手藝,日後不想在晦雪天了,到外邊也餓不著。”引玉走開數步,負手靜觀壁上的畫卷。
畫上是火樹銀花,鱗次櫛比的亭台樓閣,邊角處還有她當年特意畫出的蓮池一座。
引玉夠不著,扯著畫邊說:“蓮升,替我取下來。”
蓮升一勾手,那畫便軲轆捲起,輕飄飄落到她掌中。
聽到聲音,柯廣原忙不迭投去一眼,這一看便驚呆了,不由得說:“年少時我曾想取下這畫,好換新的,豈料不論怎麼扯,畫都離不開牆,原來不是取不下,只是我取不得。”
蓮升把畫卷往引玉懷裡一遞,意味深長地看她。
引玉抱畫,溫吞說:“我都說旁人碰不得了,如今信我不信?”
“信。”看柯廣原和梅望春安頓好那新來的,蓮升掀開帘子往外走,回頭說:“該走了。”
引玉站到傘下,和蓮升並肩往望仙山去,說:“等晦雪天雪停,也算是個好去處,過段時日來的人定會變多,聞安客棧的生意總不會還像如今這麼蕭條,孫稟衣應當是能在那裡干一輩子的,不過。”
她笑笑說:“少年人心性不定,也不知他日後有何想法,我們只能幫到這,日後便隨他了。”
蓮升執著傘,目不斜視地說:“這麼好心,也不怕他賴上你。”
“那也要看我許不許。”引玉挨著蓮升,在風雪中同她咬耳朵,說:“我很挑剔,如果是你要賴我,我肯定事事依你。”
“如今是你依著我。”蓮升指的是引玉那懶散依偎的姿態。
本以為引玉會有所收斂,沒想到她變本加厲,直接往蓮升背上一伏,攬緊蓮升脖頸說:“我聞著味了,蓮升。”
說著她還湊到蓮升頸側聞,鼻尖無意往上輕蹭,涼絲絲的,跟雪花一樣。
“什麼。”蓮升故作從容,然而耳畔卻像沾了胭脂。
“酸著我了。”引玉對著蓮升飛紅的耳吹氣,“剛剛明明只有我呷醋,你怎麼還往我嘴裡奪食呢。”
“奪食?”蓮升淡聲,“我撬開你唇齒了麼,我真要奪食,你唇角怎會不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