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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打水,想把井水抽乾,可是無法,井水哪會那麼容易干。他一邊抹汗一邊抹淚,整個人如被大雨打濕。
謝聆倏然開口:“我替你撈屍,你將你姐,和你那元姐姐葬在一起。”
孫稟衣沉默了許久,終於說了一聲“好”。
薛問雪寂靜的眸色又是一動。
墳就挖在那口井邊上,孫稟衣將上邊的小土丘壘了老高,又插上了一塊無名無姓的木牌,省得被人踩踏了。
喜轎還擱在原地,轎上四角的穗子被風吹得搖曳不停。
孫稟衣深深看了一眼,連指縫泥土也不摳,掌心泥塵不擦,便趔趔趄趄往回走,走了半晌想起馬還在路邊吃草,又走去把馬給牽了。
蓮升看向一溪翠煙的方向,微微眯起眼說:“湖水要是乾涸,那我們當真白走一趟。”
“去看就是。”引玉嫌木人硌手,抱了幾下就丟給了謝聆。
耳報神被拋來拋去,心裡厭煩,不由得開口:“當我老人家是蹴鞠,那不如上腳踢,做什麼還要裝出一副好好相待的模樣,我知我老人家身子骨不好,討人嫌,要不挖個坑將我埋了,我也好獨自靜一靜。”
薛問雪看不出這是個什麼玩意,但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麼聒噪的木人,不由得多看兩眼。
耳報神:“看什麼看,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這麼沒見識,沒見過小木人麼。”
薛問雪決定日後再不看它。
一溪翠煙霧障重重,翠煙中伸手不見五指,看起來似乎暗含千百種劇毒,饒是妖邪,也不敢輕易入內。
引玉僅是遠遠望去一眼,渾身便一個勁發寒,尋常陰邪之氣便有著透骨冷意,而魔氣更加。她捏了袖子捂住口鼻,瞭然道:“果然有魔氣,河裡的魔氣想必就是這麼沾來的。”
蓮升神色晦暗,抬手從翠煙中勾出魔氣一縷,豈料那魔氣膽大包天,竟企圖啃噬她身上仙力。她猛一彈指,將那縷魔氣彈了回去,那玩意好似游魚,往翠煙里一鑽,倏然沒影。
邊上,薛問雪緩緩將袖口扯高,露出那被魔氣刮出來的傷口,冷聲說:“此魔兇悍,非我等應付得了的。”
“無妨。”引玉只想趕緊劈開這魔氣,進去一探究竟,如果天淨水當真沒了,晦雪天該如何是好。她伸手想拂上翠煙,卻被蓮升握住手腕拉回。
“不可輕舉妄動。”蓮升手中現出金蓮,目不轉睛地看著翠煙霧障,說:“天淨水萬不會幹涸,除非被人抽空了湖泊,可那湖有四萬畝廣,該如何抽,又能抽去何處?”
“這霧障破得開麼?”引玉緊皺眉頭,她知曉天淨水非比尋常,要真那麼容易乾涸,日日受瑞光照耀的蓮池早該幹得不成樣子了。
“能。”蓮升手上金蓮倏然飛出,在半空中竟凝成大刀一柄,朝著霧障穿風而下,勢要開天闢地。
闊刀斬落,不見地動山搖,但見霧障中被砍出了罅隙一道,其間可穿過行人無數!
謝聆和薛問雪俱是看愣了神,直到蓮升說一聲“走”,才齊齊動身。
引玉緊隨在蓮升身後,面前金蓮化作的闊刀陷地數尺,那耀耀金光還未消散,他們便是要從燦金闊刀中穿過!
也得有這闊刀在此支撐間隔,翠煙才能被久久隔斷,輕易融不到一塊。
盛有天淨水的湖泊有四萬畝廣,一溪翠煙自然也寬廣無邊。裡邊溪澗交錯,四處全是水流,山石被沖刷得圓潤光滑,其間苔蘚叢叢,著實不好落腳,就算沒有這霧障,誤入的人也難出得去。
引玉走得慢,她靈台又受了些傷,好似又變回了剛到慧水赤山時的樣子,只比尋常凡人厲害上一些。
謝聆和薛問雪倒好,兩人乾脆使馭飛劍,先一步尋那湖泊去了。
“就算是靈命,也動不了這裡的天淨水。”蓮升扶著引玉,似采青春遊,不同於急匆匆尋找湖泊的謝聆和薛問雪。
她抬手朝金光外的霧障指去,說:“起先憂心天淨水會被凡人誤使,又被妖魔誤用,靈命才造了這翠綠煙障。”
“我知。”引玉眯起眼,慢聲說:“你知道這裡為什麼會有天淨水麼。”
“靈命所聚。”蓮升不假思索。
引玉倏然貼得無比近,兩人鼻尖相抵,氣息交纏。她緊盯著蓮升過於沉著的眉眼,又問:“那你知道,天淨水是怎麼來的麼?”
“天道所傾。”蓮升皺眉,不知引玉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事。
引玉若有所思。
那時三千塔剎初成,塔剎中有水汩汩流出,從天上一傾而下,狀似大雨滂沱。受天淨水福澤,那數年裡,凡間的莊稼長得極好,不論是高山還是谷底,萬里無一處乾旱。
只是,天淨水育出的瓜果莊稼,又哪是凡人吃得的,凡胎肉/體受不住那等仙力,有些資質好的,挨過那陣痛便踏上了修仙之路,可挨不得的,吃了沒幾日就爆體身亡,年輕人尚是如此,更別提老人與小孩。但也正是因此如此,凡間修仙之人層出不窮,人人都有成仙之夢。
靈命自覺下凡,將天淨水收於一處,又布下霧障護之,免得世間又有無辜慘死者。
傾瀉凡間的天淨水,不論是滲進泥里地,流進河湖的,亦或是被凡人裝入缸中、咽進腹里的,全被收集在一處,於是這地方便成了“一溪翠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