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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水面上鋪滿灰燼,她才伸出根食指,往符水裡攪了幾下,原先澄澈的一池水立即變得灰濛濛。
此時的轉經筒靜謐無聲,好像不久前傳出的聲音俱是鄔引玉的幻覺。
鄔引玉半個掌心埋在水中,不出聲地等待,在那含糊叫嚷聲再次響起時,驀地抽出手,把轉經筒沉沉壓至水底。她哪敢眨眼,唯恐眼一眨就會疏漏許多。
只見,一些墨汁從轉經筒里滲了出來,頃刻間把這一池符水染成了……黑色!
這哪還是什麼符水,分明是一池子墨汁!
隨之,什麼叫嚷和哭喊都沒有了,就像是糖鹽一類的東西,遇水即化。
鄔引玉屏息許久,憋得面色蒼白,聽叫喊聲好像消失了,才急急地倒抽了一口氣。她懸起的指尖微微一動,眯起眼打量眼前水池。
池中水正在褪色,勝似被她畫上魔佛的牆面,會緩慢地恢復原來模樣。
所以,轉經筒里藏著的,就是那團墨,墨吞去的,果真是那些人?
也難怪在宋有稚口中,轉經筒竟無緣無故變沉。
鄔引玉匆忙跑出盥洗室,拿來手機對著這尚還烏黑的水拍下一張照。在池水顏色褪得差不多時,才一鼓作氣撈出轉經筒。
轉經筒周身滴水,但滴落的水還算乾淨,觀其縫隙,沒有一滴墨在往外滲。
她頭腦昏昏沉沉,病得渾身疲軟,眼看再找不出別的訊息,只好放掉了池裡的水,又趿拉著拖鞋走回床邊。
和之前一樣,手機根本留不住那些墨色,如今再看,照片的池子中只余紙灰還在漂浮,水雖也渾濁,卻不至於黑不見底。
這一夜,鄔引玉睡得不太安寧,竟又看見了白玉京。
熟悉的千層塔高得讓底下人難以喘息,千層飛檐上的鈴鐸紛紛作響,聲音清脆得像在招魂,亦像送魂。
鄔引玉依舊看不得眼前人的臉,在懇求過後,對方好像應允了,但應允的是什麼,她竟一點也聽不清。
那穿著紅裙白罩衫的人步步退遠,冷情冷心詰問著她,但她哪是會乖順配合的性子,那人問一句,她便駁一句。
“你可知血染小悟墟是何罪?”
“那得讓天道來評。”
“你可知被你戕害的小悟墟眾佛有幾多?”
“我殺紅了眼,哪有閒暇去數。”
“為何殺?”
“又不是殺不得。”
“可曾結怨?”
“沒有糾葛就殺不得了麼,如若我說是佛陀勾我殺他,那你信不信?”
“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我是就事論事,是我的枕邊人不樂意聽呀。”
……
門鈴忽然吵個不停,鄔引玉從夢中驚醒,她兩眼還閉著,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過了一陣,她才頭疼欲裂地睜眼,嗓子幹得厲害,怕是病得更重了。
她沒有喊過服務員,門鈴要麼是旁人按錯了,要麼就是有人找了過來。
鄔引玉頭重腳輕地爬起身,晃悠悠走至門前,打開貓眼往外打量,才知站在門外的竟是魚澤芝。
這人大概是孤身前來,左右見不到別的人影。
夢裡嗑牙料嘴,偶爾又好像有些針尖麥芒的柔情,如今她一看到魚澤芝,就好像對方是上門擒她的。
短暫思索過後,鄔引玉還是開了門,本是想同對方打聲招呼的,嗓子卻啞得吐不出聲。
魚澤芝站在門外,定定看了鄔引玉,目光往下垂了些許,倏然頓住,問道:“剛醒?”
鄔引玉想說,若非門鈴聲響起,她這時候指不定還在夢裡。但她自然不說,只是點了一下頭,朝門外謹慎投去一眼,才側身容魚澤芝進屋。
等魚澤芝進門,她轉身朝落地鏡瞥去,才知自己這睡袍穿得歪歪扭扭,將松不松的,臉色還白得瘮人,也難怪魚澤芝盯了她一陣。
魚澤芝很規矩地坐在沙發上,皺眉問:“發燒更嚴重了?沒去醫院看看麼。”
鄔引玉走過去,拿起桌上的藥盒晃晃,示意自己早就去過醫院。
見桌上的壺裡還有昨晚燒的水,她連熱都沒熱,便倒了一杯伴著藥咽下。
“不是剛醒麼,怎不先吃早餐。”魚澤芝看得直皺眉。
鄔引玉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一些,至少是吐得出字音了,搖頭說:“剛醒,沒來得及。”
她倚在桌前,也不整理亂糟糟的睡袍,就這麼朝魚澤芝睨著,病紅的眼微微一彎,好整以暇地說:“魚老闆怎麼忽然找過來了。”
“昨天半夜,呂倍誠又借扶乩討了一次警示,這次警示不再指向鄔家。”魚澤芝看到桌上的煙杆,手往邊上一搭,指尖停在那綠瑪瑙菸嘴不遠處。
聽這話,鄔引玉下意識繃緊了身,慢聲問:“那指向哪兒了?”
“沒有任何結果。”魚澤芝終於說明來意,“所以呂老和封老打算再下一次地。”
這扶乩的結果是鄔引玉始料不及的,她本以為自她走後,預言也會跟著動,沒想到竟直接沒了指向。
她面上笑意漸漸收斂,細眉一抬,好似興味盎然,“下地做什麼,去問判官麼?”
魚澤芝頷首,雙手交疊在膝上,目光微微別開,不去看她那衣衫不整的模樣,說:“他們想知道,從判官那得到的會不會是一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