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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懸崖勒馬,她本能求生,卻也克制不住地求欲,她是爛俗之人,合該當不了天上仙。
心知樓下還有人,引玉不想被看見,推著蓮升的肩回到窗內,仰躺在矮案上說:“別玩兒花的,我經受不住。”
“我以為你喜歡。”蓮升將引玉雙手按住。
“我的喜歡,可不是用嘴說。”引玉一語畢,嘴裡氣息全被攫去,餘下的丁點茶香被一掃無遺。
她分開手指與蓮升相扣,喘息間胸膛起伏不定,一下接一下地迎向蓮升。
窗外風雪撞入屋中,少傾,窗欞和矮案都被凍白。
引玉昏昏沉沉,眼也跟著朦朧,她眼睫一濕,登時結出白霜,在蓮升放過她的唇舌時,她才得以喘噎出聲。
雪落在她眉心,蓮升再度伏身,親去那點涼意,連著她眉心的墜子一併親了。
蓮升發梢的紅繩不知是何時滑落,她神色雖淡,可眼底晦意全顯,如今墨發一灑,跟艷鬼一樣。
引玉心潮未定,只覺得胸口下的渴求愈發難填,她推著蓮升的肩坐起身,拇指往蓮升唇下一抹,說:“蓮升,紅繩給我,我想在你的脖子上,系一個結。”
“為什麼。”蓮升彎腰一勾,紅繩軟綿綿撘在手指上,差點被風颳走。
引玉伸手將紅繩奪過去,指上蓮升的心口,又將對方手腕和胸腹上全指了一遍,點火一般,說:“這、這和這,都是我的。”
半夜,聞安客棧里寂然無聲,外邊的城民也都散了。此時再求已來不及,不知明天死的人會是誰,但不管是誰,那人死期已定。
縱情過後,引玉和蓮升回了原先那屋,剛推開門,便聽見耳報神咋咋呼呼地叫。
耳報神原是在桌上的,許是又使勁了全力,如今在地上躺著,手腳有一下沒一下地動,看起來甚是吃力,說:“看什麼,還不快將我老人家扶起來,你們又上哪兒去了,怎麼把老人家落在這,你們可知我方才經歷了什麼,我差點被嚇死!”
要不是耳報神開口,這黑燈瞎火的,引玉差些就從它身上踏過去。引玉頓步,彎腰將耳報神撈起,說:“經歷了什麼,從桌上跌下來?骨頭跌散不曾。”
“陰陽怪氣,不知跟誰學的!”耳報神氣哼哼,趕緊說:“你們速去看看那個背簍,裡面的佛像似乎又有變!”
蓮升神色漸沉,快步走了過去,一掀起粗布,便看見裡面變了樣的兩面佛像。她氣息微滯,單膝一彎,掌中金蓮綻開,用以照明,涼著聲說:“怎麼變了。”
引玉提著耳報神靠過去,果真見兩面佛偽裝盡碎,底下沉睡的臉再度外露。
“看見了吧,我何時撒過謊!”耳報神憤憤不平。
蓮升伸手探進簍里,捻了些細碎的土粒,說:“應當是先前的血光所致。”
“這佛像不可再留,一會順道帶出去。”引玉不安。
“正有此意。”蓮升將粗布拉好,拂去指尖泥塵。
引玉把木人放回桌上,推窗往外打量。外面風大雪大,她正要收回目光,倏然瞥見,側邊的房裡竟還亮著光。
那是近樓道口的聽宵雨,不知謝聆在做什麼,如今丑時已過,他竟還沒睡。
引玉關了窗,回頭說:“要不是看出謝聆只有一個魂,我開始時差點以為,他逆天行之,把亡妹的魂魄裝進了自己的軀殼,與她同存。”
“怎麼忽然提謝聆,他那屋還亮著光?”蓮升拎起背簍,開門走到廊上。
“油燈未滅。”引玉說。
桌上的耳報神見兩人要走,這次連撒潑打滾的念頭都沒了,催促道:“要走趕緊走,在這囉里囉嗦作甚,聽得煩人,擾我老人家好眠。”
“方才不還怕得撒潑打滾?”引玉屈起食指,往木人額上一彈。
耳報神哼道:“什麼撒潑打滾,將我老人家說得那麼不堪,若不是想趕緊把事情說給你們聽,我何苦折騰自己!”
“有勞您老人家。”引玉轉身。
兩人放輕腳步停在聽宵雨外,引玉站著不動,她委實不願看到謝聆繼續萎靡下去,謝音苦,如今謝聆也苦,這些苦難原都不是他們該承的。她回頭看了蓮升一眼,往前挪了半步,冒昧地往門扇麻紙上戳了個孔。
蓮升不制止,她施了金光,把那動靜掩了。
謝聆是修仙之人,五感比常人要敏銳許多,紙被戳破的動靜不算小,但他沒有發覺。
這等行徑,引玉原先是不屑於做的,可她想知道,要怎麼才能令謝聆釋然,什麼順應天道、萬物自然,其實並非她的處世法則。
屋中點了燈,油燈恰好擱在鏡台上,而謝聆就坐在鏡前。
謝聆衣裳已換,是“謝音”平日裡穿著的那件,他全神貫注地盯著鏡中人,也不知透過鏡上的影子,看到的是誰。
他執筆描眉,手抹胭脂,又仔仔細細地貼了花黃,濃妝艷抹後,當真成了“謝音”的模樣。
只是,謝音死在二十多年前,如今的“謝音”,全由他臆造。
在整理好裝束後,謝聆站起身,對自己施了術法,使得面龐柔和了幾分,模樣更加沒有破綻。
此時他不是謝聆,他是“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