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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她翻牆也要進去,你、你還到她家去了?”
“我撞見她拜神,她求我別往外說,我嘛,就去討了點好處。”
“什麼好處?”
“這死了丈夫的寡婦,模樣又長得挺標誌的,你說我討什麼好處?自然是男歡女愛的好處!”說話的人笑得很是得意。
一冷著臉的男子撞進人群,朝那賊笑著的人啐了一口唾沫。他彎腰就把那屍體連草蓆扛了起來,怒紅了眼說:“我他媽等會就來殺了你,什麼齷齪玩意,你給我等著!”
那人也啐他一口,口吐穢語道:“干,你怕也是她姘頭吧!這女人厲害啊,對我百般不依,原來是欲迎還拒!”
“我不是!你再污衊她一句,我立馬把你含了屎的嘴給削了!”說話的人扛著屍體就往外走,邊上的人紛紛避開。
眾人看著他把屍體帶走,沒誰上前阻攔,有些個反倒還指責起婦人的不是,說什麼罪有應得,沒想到這女的如此不守婦道,難怪婆婆不願來收屍。
引玉遠遠看著,說:“我想去看看她的屍體。”
蓮升頷首便跟了上去。
山中風饕雪虐,那簌簌聲從未停過,走在前邊的男子連有人跟在身後都不知道。
男子把草蓆扛到山中,拿了個鐵鍬作勢要鑿開凍土,把婦人埋進去。鍬子還未落下,他的手就像被繩子牽住一樣,不論怎麼使勁,都壓不下去。
他惶恐回頭,才看見身後有兩個人影,差點嚷叫出聲。
引玉把傘柄抵在肩上,食指往唇前一壓,“別叫。”
男子登時閉緊了嘴,雙眼瞪得老大地問:“你們是誰!”
兩人俱穿得單薄,模樣又長得跟天仙一樣,怕是從別處來的仙姑。
在這慧水赤山,修仙人不論走到哪兒,都頗受歡迎,偏在晦雪天不是,畢竟在這晦雪天裡,康家要不是有修士相助,怕也不能穩當地頭蛇。
“我們前些天才救過她。”引玉蹲下身,把裹在婦人身上的草蓆撥開了。
大概因為是從水裡撈出來的,婦人臉上結了一層白白的霜,那點霜色卻掩不下她身上被凍出的紫。
人已死,水厄紋自然就不見了,然而在引玉撥開她衣裳時,竟看見了一些繩索留下的勒痕。
引玉還伸手觸碰,點著那道勒痕說:“被人害的。”
男子還受著制,鐵鍬高高舉起,聞聲一怔,紅著眼說:“她,她是被康家人害的嗎?”
“多半是,康家歹毒,氣量又小,那日栽了跟頭,如今靠殘殺弱小來平息怒火。”引玉冷聲。
她本想把婦人的魂召回來問,可手中既沒有香,又沒有銅錢和碗筷,連個最簡單的法子也使不出,於是朝蓮升看去,仰頭問:“能找回她的魂麼。”
蓮升掐了個訣,手中金光晃出去一圈便回來了。她似是不信邪,接著又試了一次,不想還是如此,皺眉說:“消失了。”
“怕是被吃了。”引玉可不信那魂會平白消失。
大鬼吞小鬼,這麼下去,怕還真能出個鬼王。
康家,無疑就是幫著養鬼的看門人。
蓮升神色沉沉。
“什麼吃了?”男子連忙問。
引玉沒答,把草蓆裹了回去,慢吞吞站起身,捻起碰過屍體的手指頭說:“你們長住在這,知道康家找替一事麼?”
男子沒說話,眼珠子往下一轉,好似思緒繁多。
“看來是知道。”引玉朝指尖呼出口氣,又說:“那天夜裡,她神魂受蠱,前去搶了康家找替用的鬼火。康家找替不成,她跑了,那之後,我還以為她能逃過一死。”
男子雙眼泛紅,哽咽道:“她同我說遇到了貴人,猜貴人應當住在長天客棧,今兒要去登門拜訪,邀二位一同看戲,那出戲她想看很久了,沒想到……”
引玉聽得一愣,一時間說不出話。
“將她埋了吧。”蓮升淡聲。
縛住男子雙手的金光陡然消失,他雙臂沉沉落下,鐵鍬哐當一聲砸至腳邊。
男子泣不成聲,雙手無力也就算了,好像連腿也跟著軟了下去,膝一彎便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康家作惡多年,不知兩位仙姑能不能替晦雪天鏟奸除惡。”
引玉慢聲:“可我不是仙姑呀。”
男子猛一抬頭,雙眼噙淚。
“想來,來過晦雪天的修士應該不少,可這裡的鬼還是不見少。”引玉還在捻著兩根手指,“給康家撐腰的人應該本事挺大,尋常修士幫不了你們。”
男子用力磕了幾個頭,磕完不發一言地爬起身,鑿起厚雪下的凍土。
引玉所言不假,康家背後的可是無嫌,無嫌是進過小悟墟的,凡人和神仙斗,那不是雞蛋碰石頭麼。
男子鑿了半晌才鑿出個窟窿,也不惱身側那兩人明明有“仙力”卻不出手。他抬手抹汗,氣喘吁吁道:“能懇請兩位仙姑替阿沁做件事嗎。”
“你說。”引玉說。
男子扭頭朝她倆看去,哽咽道:“那戲怕是要開唱了,就在城中老染坊後面,兩位仙姑……可否替阿沁去看上一眼,當是了了她的一樁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