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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歲大的丫頭,粉白黛綠,此番她不招火了,不跑也不出聲,臉上露出愧色,好像之前那把火是無意中放出來的。
蓮升眸色微沉,定定盯住引玉,省得引玉被傷著。
“有話要說?”引玉停在樹邊,看樹葉嬌俏可愛,委實想伸手撥上一撥,但她記得康文舟就是這麼死的,不得不忍著。
丫頭心急如焚,抬手扯住枝幹,將枝葉往下一壓,一根連著木牌的紅繩頓時從上墜落。
引玉抓到那被燒去一半的木牌,不解其意。
小姑娘還是焦頭爛額,嘴裡發出“啾啾”音,一個勁朝樹底下看,不住地跺腳。
就這麼個音,引玉哪知道她想說什麼,揣測著問:“想讓我們把殭屍都除了?”
薄粉敷面的丫頭連連搖頭。
想起大火中的另一個身影,引玉眯起眼問:“救誰,救它?”
丫頭雙眼驟亮,卻猛地望向別處,面上露怯。
“你怎麼來了。”蓮升忽然開口。
遠處一個身影提劍靠近,除了謝聆,還能是誰。
謝聆是來除妖的,康家的下人在客棧外跪暈了幾個,康家管事的想求他出手,卻不親自前來,只會使喚這些為了粒米連命都不要的僕從。
不過,他來此可不是為了幫康家,身為修仙者,的確是要斬妖除魔。
謝聆還未出聲,瞳仁陡然一震。不是慌亂,也壓根稱不上欣喜,他呆若木雞,回神後奪步而出,朝那粉衫丫頭奔去。
小姑娘被嚇得不敢動彈,身形淡得飛快,轉瞬沒了影。
謝聆發瘋般四處找尋,喉頭間似乎堵著話,只擠得出嗬嗬聲。
“謝聆。”蓮升朝他後心一點。
謝聆被定住,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失魂落魄,額角有汗滴落,顫著聲說:“我聽說此地有妖,再加上剛才鬼氣大動,所以才前來探查。”
引玉解下了樹枝上的木牌,慢聲說:“祈福求吉的木牌。”
翻面後,她看到了寺廟的名字,念道:“祥樂。”
蓮升收手,朝引玉走近,說:“祥樂?樹多半就是從那裡遷來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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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祥樂”二字, 就好像大火一撮,將謝聆心頭的炮仗點著。
謝聆丟開劍,剛剛安定下來的心神又被攪亂,他驚慌失措, 像瘋子, 又像餓獸, 只管將引玉手中的木牌搶過去。
引玉乾脆給他,不知謝聆何故變成這樣, 這瘋瘋癲癲的樣子,比初尋到長命鎖時更誇張。
謝聆一雙眼湊得極近, 要將木牌上的紋路全部看清楚, 啞聲說:“祥樂。”
他眼裡雖也有濃重恨意, 但他是山谷,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總能將波濤洶湧的心緒捂在其中, 這一刻,他才完完全全失態, 雙手不住戰慄,十指卻不敢用勁,唯恐捏碎了這焦黑的木牌。
“祥樂,祥樂,祥樂——”謝聆每一個字音都咬得極重,濃濃的悔、恨和悲慟從喉頭傾瀉而出。
引玉伸出掌心, 不顧謝聆還在癲狂地重複那二字,只說:“給我。”
謝聆終於移開灼灼目光, 一雙眼通紅無比, 像在和自己的心博弈, 手每伸出一寸,都是自我折磨。
他還是把木牌放到了引玉掌心,驀地盯向瑟瑟發抖的桃樹,啞聲問:“剛才的丫頭,是這棵桃樹變的,是不是?她就是康家口中的‘妖’,就是她殺了康文舟?”
“如今看來,應該是的。”蓮升走過去撥了桃樹,枝葉不見動,看來那桃樹化作的“精怪”心防頗重,輕易不現身。
謝聆涕泗橫流,他也想觸碰桃樹,可指尖還未觸及樹皮,又猛地收回,良久才痛快地仰頭大喊:“殺得好,懲奸除惡,殺得好!”
他的情緒變得飛快,痛快不過片刻,又自言自語般問了一聲“為什麼”。
“以前見過那丫頭?”引玉打量木牌,說:“樹枝上掛有木牌和紅繩無數,但都燒糊了,只這一這塊還算完整,得是將它視若珍寶,才會妥善保存至今。”
謝聆搖頭,連頭也搖得悲愴。
“素未謀面的生人,值得你大失常態?”蓮升問得尖利。
謝聆黯然魂銷,緊盯面前桃樹,抬手往嘴唇上指,說:“她這裡,長了一顆痣。”
迄今為止,引玉印象里能掀得謝聆心潮大動的,只有謝音和康香露,可謝音和康香露有沒有痣,她還從未注意過。
“還有這裡,也有痣。”謝聆指著鼻樑,哽咽道:“世人常說,痣乃是前世因果印記,只要靈魂不滅,就算喝了忘醧千百股,也會帶到現生。”
“痴人說夢罷了。”蓮昇平靜道。
謝聆劇烈搖頭,連眼淚都飛濺而出。
引玉百感交集,打從第一次認識謝聆,她便覺得,此人雖然蒼白得奄奄一息,卻能拖著涸澤般的身軀,懷著滿腔的恆心定力,不知疲倦地斬妖除魔。
可此時的謝聆,卻成了一個不知歸途和去路的旅人,他要麼木愣愣,要麼瘋魔一般,臉色灰白,眼下青黑,好像生機全無。
“知道祥樂寺在哪吧。”引玉篤定。
謝聆支不住身,無力地盤腿坐到樹根下,目光呆愣渙散地說:“在那,臥看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