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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玉趕緊甩出畫卷,將眾魂收入畫中,涓滴不遺。
靈命靈台衰弱,身上拼湊痕跡盡顯,周身鮮血淋淋。牠到底不是尋常靈怪,竟還能硬生生後撤著令劍尖拔出,堪堪保住一息。
如今再看,牠只有一張臉拼得萬分好,像牠自己。
蓮升還是低估了劫雷的變數,只差一些,她就能令靈命斃命。她正想再聚劫雷,便見靈命騰身直上,明顯是想逃!
如今小荒渚的地下已經沒有牠的藏身之所,牠要逃就只能往其他的小世界逃。
而小荒渚此刻禁制大開,是只蚊蠅就能隨意出入。
“追牠。”蓮升揚聲。
引玉追上前,哪料電光散開,劫雷又像天星隕落那般,不分青紅皂白地到處亂砸,她好幾次差點被劈到。
不遠處,靈命一路狂奔,身側紫電好比箭矢,既在後面追趕,又在前面攔堵,牠好像一隻過街的鼠,時時刻刻尋機逃竄。
牠何故如此?牠像鼠,像豬,像牛羊,像眾生萬靈,唯獨不像牠自己。
牠甚至不知道,自己原該是什麼樣。
靈命面上頭一次露出不解和悲愴之色,逃竄時頭昏欲裂,好不容易積攢千年的壽數竟只餘零星,拼湊而得的身幾近崩殂。
眼看著地壤坍塌,億萬溝壑縱橫交錯,牠此刻再到地下,已不可能還躲得開天道,只能斗膽奔天,想穿過小荒渚,潛入其他還未大開的小世界。
此番迎著天雷直上,一不留神就會徹底湮滅,但這是牠最後的退路了。
牠似乎寧願徹底被身後之物吃盡,也不想死在劫雷下。
蓮升豈會容牠離開,驀地停步雲端,邊上紫電急降,她卻好像身外無物,閉眼便掐起法訣。她要令小荒渚再度合上,如今已將靈命逼出,她不借天雷也能將之擒獲。
雷聲中,那石動的動靜隱隱約約,而天上電光漸隱,分明是被塔剎截住了。
紫光熠熠的天登時黯淡消沉,只有寥寥數道雷還能穿透塔剎,劈在靈命路經之地。
靈命回頭冷眼以對,佯裝出來的悲憫幾近消失。
“你可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蓮升不怒不嗔,“你何故如此。”
靈命不答。
“事到如今,你的所求可有證得。”蓮升問,“你心之所向,可曾有片刻明晰?”
靈命面上又浮現痴狂,何故如此,何故如此?
牠的所求,牠的心之所向……究竟是什麼。
“靈命,天上的路已經隔絕,你身上的業障全是自己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伏罪吧。”蓮升最後道出一句。
就這一瞬,靈命眼裡全是決絕,牠不再奔天,而是俯身掠向遠處,一瞬就沒了影。
少了隕星般密匝匝的劫雷,引玉終於得以喘息,也不必再提心弔膽。她眯眼盯住靈命離開的方向,哂了一聲,勢在必得地說:“這次總算能擒住牠。”
正要追上前,她扭頭便見蓮升手上身上全是血,原來握劍的手垂在身側一動不動,似乎是……
斷了。
這是,被劫雷劈出來的。
誰能想到,傷勢都這麼重了,蓮升還是那無心無情的樣子,根本不往自己身上看,“再追。”
引玉慍怒沖頂,卻不敢慢下一步,她踏雲時又猛回頭望去一眼,見蓮升垂著的那隻手綿綿軟軟,只在奔走時輕微晃動。
當真是斷了。
她周身冒出寒意,想起來了,蓮升受傷可不單是因為出劍時雷電過身,還因為那朵被劫雷劈成飛屑的業火金蓮。
劫雷劈向靈命時,想必蓮升已快要握不住劍,無法令它繞開蓮花,只能任它直直穿蓮而過。
金蓮是蓮升靈力所就,與她靈台相系,被掣電一擊,就徹底收不回來了。
好比靈台被掘去一塊,如何會不難受。
蓮升如斯從容,好像視死如歸,即便她半邊身已遲緩到不甚協調,也沒有片刻停頓。
“蓮升!”引玉回頭喊她。
蓮升趔趄了一下,目光從容地迎上前,本想抬手將引玉面龐上的一滴血抹開,使了一陣的勁也沒抬動,才知道自己的右臂已經半廢。
她微微愣住,沒想到剩餘的靈力已不足以修補軀殼。
仙體輕易不會受傷,一旦傷著,就得養個千百年才能養回來。
“我去,你歇著。”引玉甚至想拿畫卷縛住此人。
蓮升抬起完好的手,重新變出一柄金劍。她注視引玉良久,終於把念了許久的事說出口:“我能拿什麼跟你換回,你原先送我的那幅畫。”
引玉一聽就明白蓮升指的是哪幅,她嘴角翹起,反手抹上蓮升側頰,說:“當初不是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麼,如今怎麼又想要了?我收回來的東西,你再想拿回去,可就難了。”
“有多難?”蓮升神色認真。
引玉促狹看她,壓低聲說:“拿命來換。”
想要那幅畫,就得好好活命,而這命給了她,就只有她能取,就連天道也不能肆意掠奪。
蓮升垂頭淡哂,“你要,給你就是。”
引玉立即朝蓮升心口摸去,憑空一攥,好像真的把蓮升的命攥過去了。
“收好了?”蓮升暗到發黑的花鈿變艷了一些,“我的命可就由你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