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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澤芝在外邊打開後排車門,垂著眼道:“我背你?”
鄔引玉把包拿上,眼使勁兒往外睨,噙著病氣十足的笑說:“那勞煩彎個腰,不然我怎麼上您的背。”
車外的人只好轉身,腰還真微微往下一塌。
鄔引玉端詳起對方的背,半晌才動身從車裡出去。她雙臂輕盈盈往對方肩上撘,伏過去說:“這次欠您的人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得清。”
那吐出的氣息若有似無,很刻意地落在魚澤芝耳畔。
魚澤芝一頓,慢慢直起身,鎖上車門說:“不急。”
鄔引玉晃晃腿,右足上虛虛掛著的小高跟往下一掉。她倒吸一口氣,說:“鞋掉了。”
魚澤芝不問她是有意還是無意,不作聲地撿了鞋,然後走到門前按了門鈴。
過了一陣,有人在裡邊開門,一個腦袋跟著往外探,“姐姐。”
魚素菡好像剛睡醒,辮子亂糟糟的,在看見魚澤芝背後還伏著個人時,一雙眼瞪得渾圓,隨之又不說話了。
鄔引玉病歸病,卻還是厚著臉皮替魚澤芝應了一聲:“丫頭。”
進門後,魚澤芝把人放到了沙發上,食指勾著那隻鞋在鄔引玉面前晃了晃。
“它自己要掉的。”鄔引玉病得連眼都是濕的,顯得目光鋥亮。
魚澤芝冷淡一哧,彎腰捏住對方的腳踝,把那隻鞋給她套了上去。
踝骨被捏著緊,鄔引玉垂眼盯著跟前的人,胸腔微燥,莫名萌生出了點懲戒後的逆反心。
只是魚澤芝的手鬆得很快,她站起身說:“素菡,接杯溫水過來。”
魚素菡暗暗打量起鄔引玉,把兔子玩偶往桌上一擱,趿拉著一雙不合腳的拖鞋,啪嗒啪嗒往飲水機走。
接了溫水,她又趿拉著那雙拖鞋,搖搖晃晃地送了過去。
鄔引玉手腳俱軟,怕是連水杯都拿不穩,也沒想著要伸手接。
邊上橫過來一隻手,魚澤芝替她接了,還把杯沿抵到她唇上,又傾了杯身好讓她喝上一口。
潤了喉,鄔引玉總算是舒服些了,沒精打采地說:“多謝。”
魚澤芝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推著魚素菡的肩往樓梯走,淡淡問:“今天的字寫完了?”
“沒有。”魚素菡小聲說。
“上去吧,寫完了再下來。”魚澤芝又說。
魚素菡扭頭朝茶几上望,“兔子!”說完她便跑了過去,把兔子玩偶一把抱起,藉機怯生生地打量起鄔引玉。
鄔引玉側著身,大度容她打量。
只是一個對視,魚素菡便露了怯,匆忙轉身走回樓梯。
鄔引玉循著那丫頭的背影望去,聽見了對方刻意放輕的話語聲。
“她病了?”魚素菡仰頭看著魚澤芝,緊抱著兔子狀似緊張地問:“那她會不會死,死後會成鬼嗎?”
這樣的問題,其實不該從一個六歲小孩口中道出。
只是魚素菡父母雙亡,自家又是驅鬼除晦的,家中對“死”這一字從不避諱。
“不會。”魚澤芝很平淡地回答。
魚素菡露出一個短暫的笑,終於放寬心往樓上走,才走幾步,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喊道:“檬檬!”
一隻金毛撒歡般從角落裡鑽了出來,直往樓上跑。
想來那就是此前被魚澤芝“裝”進紙人里的狗,狗躥出來時,把牆邊一隻紙紮人撞翻了。
那塗著腮紅,穿得花花綠綠的紙紮人往地上一倒,塗得黑洞洞的一雙眼無神地睜著。
鄔引玉這才發現,魚家不愧是靠御傀驅鬼的,房子裡竟放滿了紙紮,或是等比高的“人”,或是“貓狗蟲鳥”,用彩紙紮了一大堆,將這屋子得滿滿當當。
魚澤芝轉身扶起檬檬撞翻的那隻紙紮,目送魚素菡上了樓,聽見關門聲後才說:“牙檣灘的暴雨還沒停,那邊失蹤的人太多了,呂老和封老雖然趕了過去,卻沒辦法確認那些人的消失是不是和呂一奇他們一樣。”
的確很難確認,牙檣灘如今連進去都難。
鄔引玉沉思片刻,仰頭問:“呂老後來可有說過,為什麼祖輩不讓五門靠近那邊?”
“沒有。”魚澤芝搖頭。
鄔引玉忽然想起鄔家禁室里的那幅家譜,她很想確認,底下的名字到底是不是鄔嫌。
“休息去吧。”魚澤芝朝她伸手,“樓上的客房是乾淨的,前兩天剛收拾。”
“前兩天?”鄔引玉複述,語氣意味深長。
“本想邀你過來小住的,但你已經在酒店住下了。”魚澤芝坦白。
鄔引玉總覺得魚澤芝在放線勾她,各種意義上的。
她握住魚澤芝伸來的手,借力站起身,哧地笑了,說:“看來魚老闆的好意,我註定是要收下的。”
這回她沒讓魚澤芝背,自個兒扶著欄杆往上走,走得是慢了些,好在沒摔倒。
客房果真是收拾過的,乾淨又整潔,擴香石里的精油大概是新添的,只要靠近一步,就能聞到清新的茶香。
這香味,聞著和鄔引玉常用的薰香還挺像。
“睡會兒。”魚澤芝退出去關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