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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找的是什麼呢?
不是魚澤芝不小心,而是鄔引玉太過小心了。
鄔引玉平日裡雖然散漫隨性,卻習慣於留心身邊一切,不論是物,還是人。她總是能對周遭事物保持興趣,似乎有一腔燒不完的熱忱。
好個魚澤芝,送她來鄔家,還要緊緊盯著,是生怕她又殺害什么小悟墟的佛陀嗎。
鄔引玉掀開床褥,果不其然,在床板的夾縫間找到了一隻紙人。
那紙人是用金箔紙剪出來的,上邊還用墨汁和血畫了眉眼,打了腮紅,比起上回隨意撕出來的,這一隻可太靈動了些,至少是有鼻眼有嘴巴的。
幸好這紙人還沒被附上“東西”,如今是動不能動,鄔引玉裝作不知道,又把它放了回去。
她鋪好床褥,坐在床邊喘氣,嘴唇白得瘮人,偏偏眼鼻泛紅,一股子楚楚可憐的勁全冒出來了。
知道魚澤芝還在外面等,鄔引玉仍是不緊不慢地換了衣服,換的是長袖子的旗袍,但那半透的袖管有跟沒有一樣,又是單圓扣和黑白山水紋。
在穿著上,她的愛好總是很單一。
魚澤芝還在書房坐著,聽見那邊傳來關門聲才站起身。
鄔引玉沒盤頭髮,她腦袋沉,這頭髮一盤起來,就像墜了千斤石頭,索性任其披散。
“魚老闆久等了。”她扶著欄杆,走路像在飄。
魚澤芝拉住她的手,被入手的滾燙驚得微微一頓,詫異問:“燒得厲害?”
“有點。”鄔引玉語氣淡淡,不太在意。
“藥在哪裡?”魚澤芝轉頭,左右尋找。
“一會兒讓董姨拿來就好。”鄔引玉抽出手說。
魚澤芝多看她兩眼,不一會,手背就被一團燠熱裹起。
是鄔引玉的掌心。
鄔引玉發著燒,掌心也燙得很,細長的手指虛虛覆著魚澤芝的手背,五指就撘在對方指縫間,要扣不扣的。
魚澤芝一頓,淡聲問道:“我去幫你拿藥麼。”
“不用,魚老闆的手好涼,借我用用就好。”鄔引玉裹上魚澤芝的手指,卻沒蹭著一點紙屑。
沒過一會,她就興致缺缺地收了手,明知道那麼精緻的紙人不可能是當場撕出來的,而她房間裡的剪刀又沒被動過。
上回在外面時,魚澤芝哪有隨身帶什么小紙人,這次卻明顯是有備而來。
“你太熱了,我的手可當不了這藥。”魚澤芝一捻手指,似是在感受餘溫。
“管它呢,這會兒舒服就成。”鄔引玉說。
“強忍不適,能舒服到哪去。”魚澤芝淡聲。
鄔引玉慢吞吞往外走,打開了神堂的門。
從她記事起,神堂就不曾有過這麼凌亂的時候,靈牌隨意擺放著,就連靈案上的果蔬也滾得到處都是,祖宗們要是沒走,這會兒指不定已經謾罵起來了。
她掖著裙擺爬上桌,按著順序把靈牌一塊塊擺正,放置靈牌時,還特地再看一眼牌上刻痕。
那葫蘆塔剎的圖案還在,一點也沒變,所有靈牌上的刻痕真的全都一模一樣。
魚澤芝點了香,卻沒有躬身作禮,直接就插進香爐里。
擺放整齊,鄔引玉筋疲力竭地坐在靈案上,沖魚澤芝勾手。頭髮昨夜未洗,還帶著久盤落下的捲曲,烏黑一團撘在頸邊,恰她面色慘白,像從兩際海里爬出來的艷鬼。
多少人聽說鄔引玉會去萃琿八寶樓小坐,撞破頭也想討到一張內樓的貴賓票,就為了被她勾上一勾,可想而知,鄔引玉這張臉有多漂亮。
“魚老闆,借我撘一下肩。”鄔引玉咳得嗓子眼冒火。
魚澤芝定定看了她數秒,才很吝嗇地走近一步,恰好能容她伸手撘住。
鄔引玉按著魚澤芝的肩往下躍,一個趔趄差點撞了出去,說:“我看呂老和封老一時半會是不會過來了,我想去醫院一趟。”
“剛才還不願吃藥,現在就願意去醫院了?”魚澤芝神色平靜,話里卻帶了幾分質疑。
鄔引玉靠在魚澤芝身上緩了口氣,聲音悶悶地說:“剛不是在擺靈案麼,累著了,這才覺得我應該去醫院一趟,拖著這病體,要是誤了事,可就不好了。”
她仰頭意味深長地問:“魚老闆,您說是不是。”
魚澤芝能說不是麼,眼前這人站沒站相的,就好像她避開一步,對方就會自己倒下。
她沉默一陣才說:“我帶你。”
“不用,現在鄔挽迎不在,鄔家得有人看著才行,只能勞煩魚老闆了。”鄔引玉還安排上了。
這話說得也在理,在司機來了後,魚澤芝只能看著鄔引玉上車離開。
坐在車上,鄔引玉呼了一口氣,嘴裡好像沒什麼味道,這才想起出門時忘帶煙杆了,隨即,她的念識里浮現出一股香——
那浸透了整串菩提木珠的香火味。
真的很帶勁,很好聞。
這天清晨,鄔挽迎依舊起得很早,他出去時發覺書房的門微敞著,便小心推開門縫,意外地沒見著鄔引玉的人影。
為此,他還特地在家中找了一圈,不知道鄔引玉後來是不是回房間睡了。
在去公司的路上,他忽然掉了頭,轉而開向翡園。並非他主動要去,而是因為他在半路上接到了宋有稚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