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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引玉就是被熱醒的,她察覺後背濕透,周身竟因大汗淋漓而黏黏膩膩。
不該如此!
引玉驀地睜眼,也不知桌上燈芯是何時滅的,睜眼時一片漆黑。
芙蓉浦不同往日,壁燈全毀,而懸燈全無,月光又被濃雲掩蓋,屋裡自然連一寸光也沒有。
太暗了,引玉心覺不安,眯眼時隱隱約約看到懸樑下有一個古怪輪廓。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附在了上面。
門窗本就關得不甚嚴實,此時狂風大作,一下就將門窗沖開,挾著冷雨的風直往屋中招呼。
桌上柜上的一些器物被風颳倒,噼里啪啦響了一陣。
好像有東西從懸樑上墜落,啪地砸出悶響,然後軲轆滾動。
滾動。
是……石珠嗎。
引玉方醒,思緒還鈍著,還沒想明白,桌上的燭火遽然大亮。
她枕邊人正在窸窸窣窣翻身,可她無暇轉頭,一雙眼還在緊盯懸樑。
只是,燭光亮了之後,梁下空無一物。
去哪了?
引玉心急如焚,好像忽然不受控,變得易怒易驚。
枕邊人還在窸窸窣窣地動,似也煩悶難忍,這動靜……根本不像蓮升。
引玉驀地轉頭,枕邊紅衣仙不在,一嚼骨食肉的魔佛將其取而代之!
那披髮頭陀面露猙獰笑意,手上拿著一截不知是誰的腿骨,嚼得嘎吱作響。它恰就躺在蓮升此前的位置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裡全是飢意。
幻象,定是幻象!
引玉萬不會再受騙,只是她一陷入幻象,便會想起當時她在小悟墟戮殺的眾多佛陀,想起曾沾滿雙掌的鮮血,一顆心隨之墮入冰窟。
她坐起身,已分不清眼前孰真孰假,唯清楚,她萬不可再生殺念。
那披髮頭陀咯咯狂笑,吐出細碎骨渣,反手從後背抽出脊骨,半個身像蛇那樣來回扭動,竟以脊骨作劍,朝她猛劈過去。
引玉側身避開,連鞋襪也無暇穿上,遍地找尋那顆石珠。
披髮魔佛砸得地上木板全是窟窿,因背上沒有脊骨支撐,半個身塌了下去,索性將脊骨扔開,用頭顱支地,朝引玉爬近。
找到珠子後,引玉趕緊勾手,令床下石珠軲轆滾出。
珠子滾動一圈,幻象就要變上一變。
披髮魔佛變成枉死城的惡鬼,又變成茹毛飲血的僵,最後竟變作狐面妖僧……
幻象無窮無盡,似乎只要引玉尚餘一念,便能變化無窮。
只差咫尺!
引玉又勾食指,終於碰到那冰冷石珠,拿到的一瞬,她不假思索將其捏碎。
只聽啪一聲響,雨聲越發清晰,桌上燭火尚燃,卻比剛才要亮上一分。
引玉捻開掌心齏粉,餘光瞥見身側立著個人,單憑那朱紅裙擺,她便知是蓮升。
“這裡竟還藏有石珠。”蓮升轉身,說:“得去看看他們。”
作者有話說:
=3=
第130章
引玉揮開飛揚的齏粉, 看蓮升安然,也便安下了心。
當年在孤風月樓上飛迸開來的石珠一定數不勝數,她們的屋裡有,其他地方一定也有, 珠子總不會是有人在她們睡得神志不清的時候, 悄悄放進屋裡的。
或許她是睡得稍許熟了一些, 但蓮升絕無可能。
引玉仰頭,想起此前屋瓦破漏, 石珠多半是在這以前,就從斷瓦間掉進屋了。
幻象可怖, 饒是她和蓮升, 也差點沒能逃過, 更別提薛問雪和阮桃等人,偏偏薛問雪境界強大, 而那僵又身懷變數眾多, 幾人如果互相廝殺,後果不堪設想。
“我先過去。”蓮升看引玉還有些魂不守舍, 抬步要走。
“我去。”
勢不容緩,引玉奪門而出,剛踏到廊上便被冷雨澆得半身濕透。她早知外邊還在下雨,卻沒料到,雨勢竟比早些時候更大,她冷不丁被澆得渾身一震。
此前廊上的積水全被蓮升清乾淨了, 如今竟又積了一灘灘,差一些就能養魚。
引玉稍稍一頓, 側頭朝檐下望去, 只見湖水倒灌, 芙蓉浦好像成了汪洋。
這雨也太離奇了些,怎會一直下個不停,以前的芙蓉浦半年才下一場雨,所以水晶花極其難得。
遠處房中傳出阮桃的驚呼聲,她尖嚷不停,一會喊臭鬼走開,一會大叫貓貓吃人,雖喊得撕心裂肺,可和方才引玉看見的“魔佛”一比,簡直稱得上小打小鬧。
可引玉依舊不敢慢,當年她陷入幻象,造成事端無窮,自然明白幻象是千變萬化的,幻象可以是臭鬼,可是妖貓,當然也能是魑魅魍魎。
她生怕阮桃誤傷他人和自己,匆忙奔上前,手還沒碰到門,兩片門扇就被蓮升施出的金光撞開了。
“進去。”蓮升收回金光。
引玉頓在門外,見屋裡東西完好,人也……還算無恙,提至嗓子眼的心才微微下沉些許。
之所以說還算無恙,是因為阮桃正哭紅了臉四處亂撞,她不傷人,也沒有動用術法,只像個無頭蒼蠅,這撞那撞的,額頭上的淤青想必全是自己撞出來的。
這麼平和的幻象,引玉還是頭一次見。在推門以前,她早設想過無數畫面,心想阮桃和僵總有一個要被揍得半死不活,可萬萬沒想到,阮桃正鼻青臉腫地到處磕碰,而那僵……竟站在牆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