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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玉看向懷中,又覺得胸口被輕蹬了一下,也不知動的是龍娉,還是歸月。
她按住貓兒的額頭,想試探出,此時活躍欲醒的,是哪一縷魂。
阮桃在邊上聽了許久,聽得眼鼻酸楚,咬著唇半晌沒吭聲。
裴知轉身看向阮桃,神色又如同當年在河邊,好像生死看淡,說:“好在你救了我,否則我也沒機會說出這些,我應當……”
她喃喃道:“算是報恩了吧。”
“算。”阮桃牙關一松,像要大哭,哽咽道:“難怪你像她,多謝你。”
引玉還在探貓兒的靈台,隱約探查到一絲妖氣。
不好。
引玉立刻收手,都怪龍娉太過狡詐,變作霧氣纏住了歸月的真身和魂識,她如果強行撥開,必會傷及歸月。
如今看,貓兒要是醒來,睜眼的多半是龍娉。
龍娉終歸還是抵不住天胎的誘惑,舍不下枉死城。
想來也是,要是拿到天胎的軀,她既能當妖,又能當鬼王,豈不快哉。
蓮升眼一睨,平靜地問:“那如今,你的夙願是什麼。”
裴知愣了許久,看向遠處密密麻麻的旱魃,少頃又低頭看向自己那隱隱露出黑紋的掌心手臂,說:“我想,帶他們到一隱蔽之地,我不會讓他們傷人,也必不會讓他們被人瞧見。”
這是不化骨,是能成鬼王的,古書里,此“物”一出,世間必定大亂。
薛問雪惶惶扭頭,不知道仙姑會如何作答,仙姑真的信得了一隻僵說的話麼。
沒想到,蓮升真的點了頭,但也朝裴知的眉心點去,說:“我施你金光,要是你日後心生歹意,違背今日之誓,金光必會將你蠶食,讓你徹底消失於世。”
引玉悠著聲好似怠惰無比,說:“放你一條生路,你歷盡千帆才想起舊事,可不要忽然又忘了。”
“萬萬不會。”饒是剛離開小羨村時,裴知才不過七八歲,如今有著七八歲記憶的她,已懂得信守承諾。
薛問雪欲言又止,看向遠處那些呆站不動的旱魃,終只是沉沉嘆了一聲。
蓮升收回手,朝引玉懷中看去,說:“不過,如今是不能讓你和貓兒仙說話了。”
裴知搖頭說:“無妨,見她一面我已知足,何況……”
她一頓,目光別向阮桃,輕快道:“我已經把桃樹帶過來了。”
“去吧。”蓮升淡言。
裴知還是沉默著站了許久,看著遠處的小羨村一動不動,她心裡知道,此時的小羨村,必已不是她記憶中的那樣。
良久,她才說:“我會帶著族人到山上,或是到地下,到一無人之地,不會讓人見到他們,不會讓河湖枯竭,不會讓草木枯敗。”
“手來。”引玉伸手。
裴知一愣,遲疑著把手交了過去。
引玉握著她,將她的五指往歸月的爪上輕輕一搭,說:“等她醒來,我會告訴她。”
裴知眼眶一潤,差點淚流滿面,可惜她是不化骨,是流不出眼淚的。
待引玉鬆手,裴知慢騰騰走向一眾旱魃,忽然回頭說:“能勞煩諸位喊我一聲麼。”
引玉和蓮升還未開口,阮桃已經一字一頓地說:“你叫裴知,家住靈犀城外小羨村,我記得。”
作者有話說:
=3=
第158章
被善意地銘記在心, 那可是莫大的榮幸。
裴知心裡有過苦楚,曾迷茫地找尋過自己的過去,如今失而復得,心雖不會再動, 卻因為記憶猶在, 所以知道離合悲歡是什麼樣。
這是……
喜, 欣喜。
她定定看阮桃許久,忽然彎腰, 把足踝上的鈴鐺解了下來。那是她作為“僵”時,阮桃親自為她系上的。
當初便是這鈴鐺, 召著她風雪無阻地翻越晦雪天, 找到厲壇所在。
裴知令一眾旱魃停在原地, 自己走向身邊,頓在阮桃面前。
阮桃猜出裴知要做什麼, 所以伸了手。
裴知將鈴鐺放到阮桃手上, 照著記憶,把一個個字拼湊成一句話, 猶像活人,說:“這是貓兒仙送你的,該物歸原主了。”
阮桃握住鈴鐺,目光一動不動,不舍地問:“那你還會回來嗎,這裡可是小羨村啊。”
自然是不會回來了, 裴知要杜絕後患,要帶著這一眾旱魃到無人之境。
裴知搖頭, 因她如今的一言一行, 全是照著記憶而為, 所以說話好似咬文嚼字,說:“多年後萬象更新,此地必會有滄海桑田之變。到那時,不論是靈犀城,還是小羨村,都會迎來新的人,我和族人,實在不適合留在此地。”
阮桃懵懂,卻隱約想起,她還在祥樂寺時,那掃地的和尚說,萬物有劫,這是天地的劫,度得此劫,必將是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裴知送出了鈴鐺,也便再無牽掛,說:“這些年能代貓兒仙陪在你身側,當是回報了當年的救命之恩,如今我別無惦念,但求你和小貓仙從此往後莫失莫忘。”
這是她挑挑揀揀後,唯一能說得出口的期許了。
阮桃眼鼻發酸,說不出話,猛一點頭便應了下來。
明明離開小羨村時,裴知只有七八歲大,說出的話卻好像看破世事的滄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