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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應前去一看。”康喜名抱臂說。
“只是一看?”老夫人掀開遮住視線的氅衣,直直盯向康喜名。
康喜名別開眼,目光狠毒如蛇,說:“他不缺米麵油鹽,不要金銀珠寶,咱們還能壓著他捉妖?”
外邊還是吵哄哄一片,老夫人心悸怔忡,撘上康喜名的手臂說:“出去分他們些米麵,太吵了,覺海和文舟的魂會不得安寧。”
眾人面面相覷,都心知那兩個魂多半沒了。
“分?”康喜名朝身後某處指去,盯著老夫人的眼說:“提前封城,原定的糧進不來,你以為康家還剩多少,康覺海在時,你可沒少長他氣焰,如今他一走,你倒做起善人來了,還要揮霍到我的頭上!”
“康喜名——”老夫人極力大喊。
康家有僕從被推了出去,捂住頭被砸得哎喲叫喚,說:“得了失魂症,就相當於人半死,魂也以為自己死了,迷迷糊糊就撞進了地府里,然後麼,就會陰差陽錯地喝了孟婆湯!”
他哆哆嗦嗦,背書一般,繼續說:“所以啊,後來回來的魂失了記憶,又變了脾性,可不就是因為喝了孟婆湯麼!”
“他們明明就是被惡鬼奪舍——”有人扯著嗓吶喊。
那僕從推門想進屋,門卻被堵死了,他急哭了,扯起嗓說:“一派胡言!”
“厲壇的僵,都是那年因采生而死的人吧,你們火燒厲壇,明明是怕被鬼祟纏身!”
院子裡,康喜名邊上的人大道:“是那些人心不淨,被獻祭後不能跟隨神仙去白玉京,一失去肉身,便現出了邪靈原身,當燒!”
眾人擠擠攘攘,那名下人被亂腳踩得不能喘息,檐上厚雪簌簌下落,高門欲墜。
在這風雪天裡,一些人只是為了討口飯才為康家賣命,可是康家的業障哪懂什麼冤有頭債有主,只講因果生滅。
這是康家人罪有應得,也是院子裡眾多人的報應。
康家真讓人去跟了謝聆,引玉和蓮升才走,他便偷偷摸摸現身,卻不敢踏上厲壇,只畏畏縮縮呆在遠處張望。
謝聆站在桃樹邊,像是也紮根在此,一動不動,髮絲和眼睫都結了霜。
“仙長,妖怪呢!”厲壇外的康家僕從心急如焚,生怕謝聆也著了那妖怪的道,如此一來,就沒人能幫康家降妖了。
謝深深看了桃樹一眼,走得搖搖晃晃,勝似孤魂野鬼。
外邊那人被嚇著了,尋思著自己是不是得跑。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謝聆已走到他面前,啞聲說:“回去告訴康家,這妖,我除不了。”
晦雪天外,臥看山。
狀似臥佛,臥看山名字的由來。
沒個車馬傍身,平常人怕是得翻山越嶺十數日,才見得到那座臥佛模樣的山。
外邊當真片雪全無,春意盎然,只是此地毗鄰晦雪天,所以無甚行人。巧的是,竟有馬車停在路邊,幾人跪地叩頭,模樣哀哀戚戚。
要到臥看山,蓮升自然不會帶著引玉慢吞吞地挪,只稍御個風,頃刻便能到百里之外。
看清馬臉上那兩團腮紅後,引玉便不覺稀奇了,有那紙紮馬車在,戲班子也該抵達臥看山。
“巧了不是。”她站在樹後,拉住蓮升的手,輕噓了一聲。
蓮升索性不管,但心裡惦記著引玉被那玉雕佛像傷得不輕一事,眉眼間還留著些許惱意。
到底和晦雪天離得近,此處雖然不下雪,但風大。
風沙中,霍金枝和白泠湘跪在大路上,那白朝陽在後邊手足無措地站著。
白泠湘叩著頭說:“若非恩人託夢,我們也不會進晦雪天,千方百計將玉雕送出去。”
“沒了玉雕護身,我們若再遇上妖鬼,可就沒法像以前那樣輕易逃脫了,早些離開也好。”霍金枝惆悵道:“此番也算兇險,你我本意是來臥看山還恩,怎料路上齊齊發夢,夢到的還都一模一樣。”
“只是,夢裡恩人的模樣和我記憶中的略有不同,我……”白泠湘皺眉,“我擔心是鬼祟化成他的模樣,故意唬弄我們捨棄那枚玉。”
霍金枝一愣,搖頭說:“總不能是那兩位仙姑,為了搶走佛像而使出來的計倆,二位仙姑救我們不假,她們的本事絕無可能比不過一塊玉雕。”
“倒也是。”白泠湘起身,朝身後馬車望去一眼,說:“只盼恩人當真是有心要助兩位仙姑。”
“都上馬車。”霍金枝這才捏住袖子捂住口鼻,頂著飛沙走石,揚聲說:“啟程,此行不走回頭路!”
遠遠看著一行人窸窸窣窣上了馬車,哪需要策馬的,廂門上的帘子一垂,紙紮的馬便狂奔向前,疾馳間悄無聲息。
“這幾人此前說過的話,倒也不全是瞎編的。”蓮升勾手,狂風飛沙間的一點紙屑飄了過來,她捻碎紙屑說:“那紙紮的馬車支撐不了多久了,恰能讓他們到得了附近的城廓。”
“也好。”引玉遙望遠處。
“還想追?”蓮升拂開面前飛轉的沙石,“待那馬車消失,他們便只能另尋他法,倒也好追。”
引玉搖頭,說:“他們贈玉並不是因為心懷惡念,我不遷怒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