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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再看看她的長頭髮,看她用沾了水的木梳梳頭髮,看她一圈又一圈地盤頭,僅用一根簡潔的木簪支著,想讓她再問他一聲:「媽這樣好不好看呀?」
他一定會比小時候更堅決地回答:「好看!我媽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
然而不會了,這一切都不會再有了。
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媽了。
「媽!」宋熙臨雙目赤紅,撕心裂肺,哭喊著跪倒在了媽媽的墓碑前,肝腸寸斷,痛苦悔恨,「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我回來晚了,對不起……」
要是能早點回來就好了。
要是不那麼瞻前顧後優柔寡斷就好了。
要是能再見到媽媽最後一面就好了。
他痛徹心扉,卻又無能為力,絕望而無助地將額頭抵在了母親冰涼的墓碑上,痛苦的淚水匯集於下顎,嚎啕大哭,渾身發顫。
司徒朝暮沒有上前安慰,反正也安慰不了,所以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給他留出來足夠的空間去為了他母親而悲傷。
墓碑左下角,只刻了一個後人的名字。
【長子顧晚風】
「為什麼呀?到底為什麼?」宋熙臨淚流滿面地伸出了顫抖而蒼白的手,用力地壓在了那個名字上,用力地碾壓著,摳戳著,似乎是想將哥哥的名字從墓碑上塗抹掉。
他不明白,他們明明都是媽媽的兒子,為什麼墓碑上卻只刻了哥哥的名字?
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告訴他母親離世的消息?
這不是他媽麼?他們憑什麼只告訴哥哥不告訴他?他不是媽媽的兒子麼?
宋熙臨委屈、憤怒而又怨恨。
一直安安靜靜站在後方的司徒朝暮卻在瞬間被宋熙臨的這一聲「為什麼」激怒了。她直接衝到了宋熙臨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後衣領,猛然把他的腦袋揪了起來,怒不可遏地斥責:「你到底有什麼好委屈的?你享盡了榮華富貴和錦衣玉食,占盡了你爸媽的偏心和偏愛,你媽就算是死,也沒有向你透露她得絕症的噩耗,因為你身體不好,她不想讓你舟車勞頓地回家,但她卻告訴了你哥,讓你哥每天都活得擔驚受怕!你爸甚至連你媽死了的消息都不敢告訴你,因為他怕你難過怕你傷心怕你會生病會死掉,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這麼為你哥考慮過!你哥替你承擔了所有的噩耗和痛苦,你到底還有什麼好委屈的?」
宋熙臨眉宇猙獰,嗚咽怒吼:「我從來沒有讓他替我承擔這些!我每一天都恨不得自己能夠變成他!」
司徒朝暮冷笑不止:「你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吃了糖還嫌苦,真要是過上你哥過的那種日子,你根本堅持不了三天!」
誰知,宋熙臨卻笑了,仿若是一位走投無路的卑微囚徒,流著眼淚,放聲大笑:「哈哈哈,你以為我哥想過那種日子麼?你以為我想在那個牢籠一樣的家族裡面當大少爺麼?你以為我們想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麼?人一輩子,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無論是我哥,還是我、我爸、和我媽,都在熬,我媽熬完了,她熬出頭了,現在只剩下我們父子三個了,哈哈哈哈哈。」
他這樣瘋瘋癲癲笑起來的模樣卻比哭還要狼狽難看。
司徒朝暮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就你這窩囊樣子,也配去當繼承人?抵不上你哥的一半堅強!」
她直接扔掉了他的後衣領,仿若扔掉了一團廢物。
宋熙臨無力地匍匐在冰冷的土地上,額頭抵地,痛哭流涕。
哭母親,哭自己,哭哥哥,哭父親。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身不由己。
許久之後,宋熙臨才緩緩直起了身體,淚眼模糊,卻又滿含期許地看著司徒朝暮:「你說,我哥會回來的吧?他一定會回來的吧?」
他想聽她回答「會」,他只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無論真假。他看向她的目光中甚至流露出了哀求,哀求他欺騙自己一次。
司徒朝暮無奈地嘆了口氣,斬釘截鐵:「他當然會!」但她這麼說,並不是為了安慰宋熙臨,而是堅定不移地深信那個人一定會回來。
「他比我們所有人都勇敢的多!」
他是顧晚風,獨樹一幟的顧晚風。
他絕對不會屈服認命的。
這世間悲歡離合是常態,身不由己也是常態,但天無絕人之路,求而不得是命,抵死不服則是運,命與運交錯縱橫,此消彼長,才是真正的人生。
第52章
◎顧晚風沉默片刻:「那是去東輔用的。」◎
清明時節雨紛紛, 連綿不絕的十萬大山雲遮霧罩,一輛黑色的高配越野車如林間猛豹似的在蜿蜒不絕的盤山公路上流暢前行著。
司徒朝暮坐在車內,身穿一襲專業的黑色衝鋒衣,身系安全帶, 雙腿上放著一台超薄款可攜式筆記本電腦, 雙指如飛地敲擊鍵盤, 同時語速飛快地對身邊人說:「楊局的秘書回復了,下周日可以安排見面。」
她坐在駕駛員後方的那個位置, 此時此刻,她的左手車窗外是壁立千仞的堅硬山體,另外一側的車窗外則是清澈湍急的河流。
聽聞司徒朝暮的話後, 宋熙臨將清煦的目光從那條幾乎伴隨了他們一路的山澗上收了回來, 輕啟薄唇:「地點?」
司徒朝暮瞧著他, 略有些於心不忍:「還是溫泉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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