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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四長嘆一口氣,背著手說:「還能是哪裡嘛?後山的祖墳!」
宋熙臨卻沒有立即離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竭力地按耐滿心的悲痛,又像是在拼盡全力地吊著一口氣,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我哥呢?我哥還在家麼?」
陳老四搖頭,如實告知:「不曉得,你媽死後沒多久他就走了,還把毛三那娃子也帶走了……」說到這裡,陳老四心酸而擔憂地長嘆了一口氣,「一個沒媽的大娃娃帶著一個沒媽的小娃娃,去到哪裡都是兩個沒人疼的可憐娃兒,以後該怎麼辦嘛?」
司徒朝暮心頭一疼,鼻尖也跟著酸了,明知不可能卻又不死心地追問:「他臨走前說過自己要去哪裡麼?」
陳老四再度搖頭:「沒得,我連他啥子時候走的都不曉得,去他家看的時候已經沒人了,連黑子和赤海也被他帶走了。」說完,陳老四又嘆了口氣,「小風那娃兒有些時候雖然氣人,但也真是的重情義,黑子是他媽的馬,赤海是他從小養大的馬,他捨不得扔下它們不管的。」
所以,他是騎著馬,帶著毛三走了?
這天下之大,仿若滄海,何以尋得寂寂無名的兩人兩馬?
司徒朝暮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果然如同她想的那樣,他音信全無的消失了,一點點痕跡都不留,仿若驚鴻一瞥,轉瞬即逝。
然而僅僅是這一瞥,卻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驚才絕艷少年郎,白馬玉鞭踏金榜。
他與她曾經所見到過的任何一位少年都不同,清冷乾淨,灼灼其華,又帶著肆意瀟灑的江湖氣,是她整個平淡無奇的青春年少中最驚艷的一幀,無可取代,獨一無二。
如果他是一陣晚風,那一定伴隨著一場最綺麗最絢爛的晚霞,金色的流雲間暈染著奼紫嫣紅,如涼唇烈酒般令人沉醉沉迷。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然而酒醒之後,卻發現只是大夢一場,回味無窮,流連忘返,悵然若失,卻再難重逢。
她不可能會忘掉他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他就是她心中的那一場如夢般瑰麗旖旎的落日晚風。
身邊的宋熙臨突然轉了身,步伐踉蹌,卻又堅定不移地朝著山谷中的碧嶼村走了回去。
司徒朝暮知曉他想去哪裡,沒有多言,直接跟了上去。
沒他帶路,她也去不了那個地方。
那不只是顧家人的祖墳,更是碧嶼村全村人的魂歸之地。
那塊地方其實也不在後山,而是在聖水湖後方那座巍峨雪山的半山腰處。
司徒朝暮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深冬,聖水湖結了一層冰,冰面裂開之後,她還掉進了冰窟窿里一遭,和佇立在湖底的那些冰冷瘮人的神仙像近距離地打了了照面。
如今是盛夏時節,青綠色的湖水清澈見底,一尊尊人形石頭猶如一位位德高望重的湖底仙人似的,巋然不動、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世人的朝拜與供奉。
因有上一次的經歷,司徒朝暮對這座湖深有陰影,這一次特意走得離湖邊遠遠的。她不會游泳,宋熙臨這身子骨又靠不住,要是再掉下去了,可就沒人能來救她了。
而宋熙臨則可能是因為太長時間沒回來過了,早已忘記了這座湖是聖湖,也可能是因為心中急切,所以,他路過湖畔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多看一眼,直徑朝著通往半山腰的那條山路走了過去。
他的步伐很闊,走得很快,快到不是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能承受得了的速度,所以,他的步伐一直很虛浮,踉踉蹌蹌像是隨時要跌掉,呼吸艱難而粗重,但卻一次也沒有停下來。
司徒朝暮每每勸說,皆是無果。
他已經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聲音了,他只想去找他媽。
通往半山腰的那條路是一條沒怎麼經過打磨修繕的石土路,陡峭而崎嶇,狹窄而堅硬,攀登起來極為困難,尤其是對宋熙臨這種身體孱弱的人來說。
他不得不停下來,扶著山壁粗粗喘息。
他的唇色也已經蒼白如紙了。
喉間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時時咳嗽,滿頭大汗。
司徒朝暮也是氣喘吁吁,緊張而擔憂地看著宋熙臨:「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你不能不估計自己的身體吧?你覺得你媽想看到這樣難受的你麼?」
宋熙臨卻不為所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再度邁開了腳步,繼續埋頭向上爬。
越往上,海拔越高,氧氣越稀薄。
等到他們終於爬到了半山腰,登上平地的那一刻,宋熙臨的雙腿猛然一軟,眼前一黑,雙膝直接跪在了地上,頭暈目眩,腦袋低垂,半天不得動彈。
司徒朝暮趕緊打開了一罐葡萄糖,不由分說地直接往他嘴裡灌。
一瓶葡萄糖下肚,宋熙臨的體力緩和了一些,強忍著頭疼暈眩的感覺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步一趔趄地朝著墳地走了過去。
司徒朝暮對他的倔強感到無奈,只得緊隨其後。
顧家的祖墳在最西北方。
其中最嶄新的一座灰色石碑上,刻著顧與堤的名字。
宋熙臨做噩夢一般,呆滯木訥地盯著那座石碑看了許久,難以置信地喃喃念叨著、喊著:「媽?媽?媽?」
三聲媽,沒一聲得到回應。
他委屈而又悲痛地紅了眼圈,他想讓媽媽回答他,想讓她像小時候一樣,摸著他的腦袋,笑盈盈地對他說:「誒呀,還是我們阿臨最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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