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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風卻有些輾轉反側地睡不著了……接連不斷地被司徒朝暮調戲了好幾天,今晚猛的一清靜,還有些不習慣。
第二天清晨,離開香格里拉鎮之後,他們繼續朝西南方向出發,前往最終的目的地,碧嶼村。
距離上一次來到嘎隆已有一年。
途經最繁華的縣城中心時,司徒朝暮只有一個感觸:這裡的人、街道和房子,似乎和圍繞在這座縣城四周的崇山峻岭一樣,年復一年的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時光到了這裡,似乎也會定格。
司徒朝暮從車窗外收回了充滿了感慨的目光,看向了顧晚風,好奇地問道:「你小的時候,這裡也是這樣麼?」
「現在比我小時候好得多。」顧晚風極為無奈地笑了一下,為自己發展緩慢的家鄉而苦澀,「小時候更破,聽我媽說我四歲那年嘎隆才修通了路,第二年通了電。路修通之前,這裡全是石頭堆的平房,一到晚上家家戶戶都只能點油燈照明。」
「我的天呀!」司徒朝暮簡直不敢想像這種苦日子降臨到自己身上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沒路又沒電的時候跟與世隔絕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顧晚風如實告知,「所以顧家先祖才會選擇在這裡定居。」
盛世隱,亂世出。
與世隔絕的偏遠嘎隆自然是最佳的隱居選擇。
司徒朝暮對顧氏先祖的選擇保持尊重,但還是有些不太理解:「我大概明白你們老祖宗想要保證鍛刀法的純粹所以選擇了隱居的心理,但是這地方也太偏遠了吧?就不怕與社會脫節麼?不同年代所需的刀具也不同吧?再牛逼的鍛刀術也要與時俱進,唐宋元明清,清朝和所使用的刀具肯定不一樣。」
顧晚風靜默片刻,輕輕地嘆了口氣:「顧家曾經有兩脈人,一脈游世,傳遞消息;一脈離世,專攻鍛刀法;鴉片戰爭之後,兩脈人全部出世,直到1949年,僅剩下的那一位傳人——也就是我外公的母親——才重新回到碧嶼村,從那之後顧家刀就沒再出過世。」最後,顧晚風又說道,「其實,對於顧家人來說,隱居反而是好消息,說明外界的時代是穩定的盛世。」
司徒朝暮愣住了,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了歷史的厚重感和沉重感。
歷史的長河也不只是由英雄或者梟雄推進的,更是由數不勝數的黎明百姓所組成。位卑未敢忘憂國。
鴉片戰爭,近代開啟,山河動盪,進入亂世,顧家人和無數位普普通通的愛國人士一樣,義無反顧地投身於反抗外族侵略的烽火硝煙之中,直至山河穩定,新中國成立,顧氏一族僅剩的血脈才復又回到了家鄉,過起了與世無爭的日子,謹遵祖訓:盛世隱,亂世出。
但是,這是不是也側面說明了,顧晚風在當下選擇讓顧家刀出世的行為其實是大逆不道的?盛世出刀,忤逆祖訓,離經叛道。
但如果,他不選擇出世的話,顧氏鍛刀法還能夠傳的下去麼?時代已經有所不同了呀,順勢而為似乎也沒錯。
隨後,司徒朝暮又站在顧晚風的角度設身處地地思考了一番,然後發現,這還真是一個極為艱難的抉擇——出世,欺師滅祖;不出世,自取滅亡。
普通人也很難跳脫維持了千百年的傳統規矩,更何況祖上還有那麼沉重的歷史因素,除非十拿九穩地有把握能將家族技藝傳承的更好,不然誰敢大逆不道地違背祖訓?要是搞砸了,豈不是要成為家族的千古罪人?
想到最後,司徒朝暮甚至有點兒慶幸:幸好,我不是傳統手藝的繼承人,不需要考慮這些和繼承傳承有關的事情,不然真的會煩死。
像是被套上了枷鎖,且重擔加身,不僅步履維艱,還要逆行而上,在時代的變革中艱難掙扎,做得好了是你應該的,做得不好則要遭受良心的譴責和後人的唾罵。典型的出力不討好。
一條血淚路,困頓有心人。
沒點責任心和道德感,根本當不了古法傳承人。
長嘆口氣之後,司徒朝暮又看向了顧晚風,問了聲:「你後悔過麼?」
顧晚風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從未。」
也是司徒朝暮意料之中的回答。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雖九死其猶未悔」。從八年前,他選擇背負起那把長刀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這一生的不悔無悔。
又或者說,從他這位天生反骨的繼承人出生的那一刻,顧氏鍛刀法的命運就註定了要在他這一代迎來變革。
行至碧嶼村的入村口,顧晚風將皮卡車停到了路邊,隨後騎著摩托車帶著司徒朝暮進了山。
與日復一日沒有變化的嘎隆縣城比起來,碧嶼村衰敗的速度可謂是肉眼可見,狹窄的山道上冒出了一叢叢雜草,山壁上的枝椏肆意蔓延,旁側的樹叢野蠻生長,荒涼與破敗感交織縱橫。
八年前,司徒朝暮第一次來到碧嶼村時,山道上還散布著零零星星的牛羊糞便,而如今只剩下了枯草石頭,由此可見,這條路上的來往行人必定是越來越少了。整個碧嶼村內還能夠剩下幾戶人家呢?
或許,早不久的將來,這裡就會變成荒無人煙的空村了吧?
摩托車馳騁在淒涼的山道上,司徒朝暮下意識地抱緊了顧晚風的腰,倒不是擔心會被摩托車甩下去,而是心疼。她一個外人都會對這裡的變化而感到悵然心酸,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呢?這裡是他的家鄉呀,是他成長的地方,存滿了他兒時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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