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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虞不答話,也不看他。
季時秋將黑色手電咬在嘴裡,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撈起。
吳虞掙扎著,被抱坐到剛才的石塊上。
再垂眼,面前的男生已單膝跪地,借著手電光細細端詳她受傷的位置。
那裡被枝杈劃出個口子,血流不止。
季時秋放下背包,抽一沓紙巾,用力壓著:「疼麼?」
吳虞面無波瀾:「不疼。」
他重新開一瓶水,為她沖洗腿上的血跡。
男生神情專注,指腹有繭,粗礪但小心地搓揉著她腿肚,很快,酥麻感漫遍全身,幾乎能蓋住痛意。
吳虞癢得輕笑一聲。
季時秋撩眼看她,有些莫名。
刮傷的創口有些深,他用用半包紙巾壓了好久,血也沒止住。季時秋左右看,又去包里翻找,末了抓兩下頭,上下打量吳虞,擱下空掉的礦泉水瓶。
他雙手拉住她裙擺,撕啦一下,用力扯下邊緣一道白色布條來。
吳虞一驚,但沒吭聲。
季時秋把它當繃帶,仔細熟稔地捆繞包紮好,又握住她腿,在沒有受傷的部位找點按壓,詢問疼或不疼。
吳虞均照實作答。
接著,他又以同樣的方式去檢查她另一條腿。
吳虞見他心無旁騖:「你在摸什麼?」
男生吐出兩個聽起來頗為專業的名詞:「體格檢查,觸診。」
吳虞笑:「你是大夫啊?」
季時秋沒出聲。
剛要抬頭再交代幾句,他留意到自己蹭了血的衣袖,不由盯著上面猩紅的斑痕怔神。
直至女人問:「你怎麼不撕自己衣服?」
季時秋回過神來:「這不是我衣服。」
吳虞說:「我花十塊錢給你買的,怎麼就不是你衣服?」
季時秋不理會這話,把剩餘的半包紙巾丟給她,澆乾淨手要起身。
女人未受傷的那隻腳蹬上他膝蓋,止住他站立。
因為剛才的檢查,他脫掉了她的運動鞋。此時,她的腳,就隔著白色的棉襪,從他大腿內側蹭過去,停留在他下腹,用腳趾擠壓著。
季時秋胸腔緩慢起伏一下。
「消停點吧。」他拿開她為非作歹的腳,突地變得像個大人,語氣沉穩,情緒沉穩。
隨後勾起她鞋跟,給她穿上,又緊緊扎了個端正對稱的蝴蝶結。
吳虞怔怔看著他。
季時秋臨時決定背她上山。
中途,他們在半山腰的樹下鋪開毯子,休憩補充體力。
面積不大的薄毯剛好能蓋兩人,吳虞偎依在季時秋懷裡,手搭著他胸口。
感受著下方的一起一伏,她突然覺得,山的心跳可能不止於風吹動樹梢,山的體溫可能也不只是太陽照射在蔓草上。
凌晨兩點的鬧鈴將他們喚醒。季時秋背上吳虞,接著趕山路。
天色尚還昏黑,吳虞拿電筒照路,一手圈住他脖子:「累吧?」
季時秋輕嗯一聲,沒有否認。
山里早晚溫差大,夜間尤為冷,多數時候都薄霧四籠,涼風穿林。但此刻負重而行,每一步需得使力,季時秋只覺周體不斷升溫,額角和後頸都滲出細密的汗。
是很累,但他不想計較了。
能有人陪自己追趕生命盡頭的這趟天明,也算是他末日前的最後一晃流星。
第8章 第八片落葉
臨近五點,兩人正式登頂。
少了草木的擋掩和緩衝,山頂的風吹得人身體直打晃。天剛蒙蒙亮,而雲團已經在四面翻湧,聚積,像灰白色的海水,濃而緩慢。它們幾乎靜止地蠕動,蓋住下方的一切。而附近幾個山頭,是黑色的島嶼陷在裡邊,星羅棋布。
季時秋將吳虞放坐在地面,又將背包輕擺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吳虞隨著他動作抬頭。此刻的季時秋,正摘了帽子扇風,四處張望。持續數小時的徒步理應讓他精疲力竭,但他不見半點倦態,面色紅潤,眼神澄亮,像迴光返照的病患,初見奇景的遊人,籠罩著一層怪異的興奮,與前兩日的他大相逕庭。
吳虞從包里翻出一支士力架,拆開咬一口,詢問季時秋要不要吃。
季時秋搖搖頭。
吳虞問:「你不餓嗎?」
季時秋說:「不餓。」
吳虞咔嚓咔嚓咬著,白巧克力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延,甜齁到喉嚨疼。
她平視前方,略略出神。
季時秋的聲音打斷她神思。他說:「我去那邊看看。」
吳虞警覺地抓住他手腕,扣留住他。
季時秋垂眼,等了會,女人並不開口。
不知是不是風太冷厲的關係,吳虞的鼻頭輕微泛紅,她昂頭看著他,眼底有了情緒,變得咄咄逼人,扯他的手也沒有絲毫放鬆。
季時秋注意到她同樣凍得發紅的指節,抿唇:「一會兒太陽升起來後,我可以送你去我們半山腰休息過的大石頭那裡。」
他聲音異常冷靜,沒有波動:「來之前我和林姐說過,如果傍晚五點前我們還沒回旅社,就讓她帶人上山找你。」
你放心。
這三個字,他不確定該不該說出來。
吳虞勾笑:「原來風油精是幌子。」
季時秋語氣淡淡:「山里蚊蟲本來就多。」
他把她的手從自己腕部剝離:「照片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