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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顧之光不懂就問:「啟燕的親生母親是?」
路芝英說:「啟燕的親生母親秦池荷是施先生的大學同學,在生啟燕的時候難產……就這樣走了,走的時候才二十幾歲。」
顧之光問:「那您是?」
路芝英說:「啟燕三歲的時候,我與施先生領證結婚。施先生與秦池荷感情深厚,原本不打算再婚,想一個人撫養孩子長大,可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69年大運動熱火朝天,秦池荷是地主出身,組織要求施先生與秦池荷劃清界限,哪怕人已經死了,也必須表明態度。在組織的安排下,施先生和我見了面。
我家裡三代貧農,我初中畢業考上技校,分配到縫紉機廠當工人,在那個時候算是又紅又專吧。我對施先生很滿意,但施先生並不情願。後來組織和他一再談話,施先生只能和我挑明,說如果我願意嫁他,他一定會尊重我、善待我,但卻沒辦法給我專一的愛,因為他心裡藏著秦池荷。如果我同意,那就結婚,如果不同意,那就罷了。」
顧之光聽得入了迷:「後來呢?」
路芝英道:「我那個時候已經二十六歲,在農村長大,家裡人重男輕女,有短暫婚史,身邊男人多數粗魯,施先生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很有紳士風度,和旁人都不一樣,不管他愛不愛我,我都想嫁他。」
顧之光是個合格的聽眾:「後來呢?」
路芝英受到鼓勵,繼續往下說:「後來,我就嫁給了施先生。施先生因為娶了我,算是和秦池荷劃清了界限,生活也暫時得到安寧,我們一家三口過了段幸福的日子。」
顧之光問:「一家三口?您後來沒有生孩子嗎?」
路芝英搖頭:「我嫁給施先生之前,結過一次婚。那個男人和我在一個廠上班,喝醉了酒就打人,我懷孕到了晚期被他打得子宮破裂,只能拿掉子宮,從此沒有辦法做母親。」
顧之光「唉呀」了一聲:「抱歉,我不應該這樣問您。阿姨您還好吧?其實生不生的,也無所謂。」
路芝英看了他一眼,反過來安慰他:「我沒事。雖然說我不能生孩子,但我嫁給施先生之後,啟燕就是我的孩子,叫我媽媽。從啟燕三歲開始就是我帶的,她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和我關係也親近,所以,關於孩子這方面,我並沒有遺憾。」
顧之光今年二十一歲,父輩很少給他講這些家長里短的故事,偏偏他是個很愛聽八卦的個性,現在聽路芝英和他講這些過去的事情,興致盎然,好奇地追問:「您那個酒鬼前夫後來怎麼樣?」
路芝英沒想到現在年輕男孩子竟然有耐心聽她講這些:「他在廠里名聲壞了,沒有姑娘願意嫁他。後來他肝臟疼痛到醫院檢查,發現是肝癌晚期,不到一年就死了。」
顧之光感覺很解氣:「活該!」
說完之後,顧之光意識到自己歪了樓,生硬地將話題引回來:「對了,你說施先生跳樓之前失眠,到底是什麼情況?」
路芝英說:「那是啟燕十二歲時候的事,80年,國家政策好了起來,施先生所在的建築設計院接了不少設計項目。星市要建一個體育館,施先生是項目負責人。隨著項目的興建,他一天比一天緊張,整晚失眠,到後來……體育館出現不均勻沉降,施先生認為這都是自己的錯,跳樓了。」
顧之光萬萬沒有想到,撐過了十年運動的施桐,會因為建築項目設計失誤而自殺,霍地站起身:「怎麼會?!」
路芝英眼中滿是悽然之色:「旁人罵我,罵我是個克夫的命。前頭嫁的得肝癌去世,後頭嫁的也跳了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不嫁給施先生,他娶一個懂建築、會生活的女人,是不是他就不會死呢?」
顧之光擺擺手,安慰她說:「這個不能怪你。酒鬼得肝癌,是因為酒喝多了傷肝,自找的;施先生跳樓,或許也有你不知道的隱情。依他對建築的熱愛,親手設計的建築項目在建造過程中出現問題,一定會努力去解決問題。建築出現不均勻沉降,應該與地基情況有關,不一定是設計問題。再說了,他是建築設計師,又不是結構設計師,出了問題也應該是結構設計師的錯,他跳什麼樓?」
聽到顧之光這麼說,路芝英忽然愣住:「不是他的錯?那為什麼設計院的人都說,是施先生責任心太強,鬱結在心,所以跳了樓?」
顧之光皺起了眉毛,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阿姨,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想法。會不會……施先生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是不是施先生知道了些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被人害了?你當時有沒有報案?警察怎麼說?」
路芝英的臉色變得煞白,喃喃自語:「他殺?應該不會吧。施先生人很好,禮貌、克制、遇事總是先反省自己,從不責怪他人,沒聽說他得罪了誰啊。
當時施先生在上班,設計院辦公樓一共六層,屋頂可以上人,他是獨自一個走上頂樓跳下去的。等我在廠里接到通知趕過來,警察已經趕到,施先生的身上蓋著塊白布,剩下的事情都是設計院的領導們處理,我什麼也不知道。
施先生當年整晚失眠,後來警察給出的結論是抑鬱症加上外部刺激,自殺身亡。我沒讀過太多書,也不懂這些,警察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不懂這些、什麼也不知道、沒讀過太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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