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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闌聽完就火了:「憑什麼就不能告訴他,這是他的孩子,他倒心安理得的結婚!」
林靜訓安撫性地拍了兩下她的腿,「你就讓他心安理得吧,我們兩個人之中,總要有一個睡得著覺,那我倒情願是他。」
她沒敢告訴蘇闌,她做親子鑑定其實是因為,近兩年她已記不大住事情,常常別人剛和她說的話就會忘。有時候半夜回到家,甚至絲毫想不起自己今天出門是為做件什麼事,又是怎麼走回來的。她總是莫名其妙在某一個地方醒過神來,像漫畫裡場景切換一樣,然後又花上大半天時間,坐在路邊努力回想自己怎麼會到這裡來。
結果往往是徒勞的,她一丁點兒也想不起來,思緒模糊成了膠線,像一團烏雲蓋住了大腦。
林靜訓只是怕,她終有一天會忘了這個孩子是誰的,她需要這樣的一份鑑定來提醒自己。
畢竟,有一次等她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然是在高速上開車,她一個激靈撞在了公路護欄板上。交警上來問她話也只知茫然地搖頭,然後打給她哥來處理,她很害怕和異□□談,總以為陌生男人接近她是要猥.褻她。
她也已經忘了,自己故意毆傷了男同事,有整整五個月沒去上班。
只是因為男同事突然湊到身邊,問她要上月的工作總結,她卻認為他要摸她的胸,於是抄起玻璃杯就往他頭上砸。
旁邊的人都來拉她,她也還不肯住手,把能拿來傷人的一切都大力揚出去,一改往日的溫柔,嘴裡不停地叱罵著。
蓄意傷人事件可大可小,當然最後也是由她哥哥去妥善處置的,賠了人一大筆錢才了事。
過了幾天,林翊然問起她原因,她疑惑地看著他說:「我不去上班,是因為工作太累了,你胡扯什麼?難道你養不起我嗎?」
她這樣說話,林翊然自然不便再多言,在物質方面,他還不曾短過他的妹妹。
林靜訓還被鄰居投訴,說她總在凌晨扯著嗓子大喊大叫,分貝大到一整棟樓都能聽得見響,嚴重干擾大家的作息。
可當片警來和她交涉的時候,她只會縮在牆角拼命地搖頭。
警察也搖頭,看著多正常多漂亮的一小姑娘,怎麼這麼瘋?
蘇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難道你總是睡不好覺嗎?」
「打從高中那年,林鄄晚上進了我的房間開始,我就沒怎麼睡著過了,能睡上三四個小時都算好的,也還總是做夢,到後來我都有些害怕睡過去,就睜眼等天亮。」
她灰敗地搖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卻又異樣淒迷。
從她高二到現在,十六歲到二十六歲十年時間,三千六百五十天,她說她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
蘇闌忽然想起來自己曾問過她,怎麼去美容院總是優先做眼周護理,原來是為了遮住濃重的黑眼圈。
因為眼睛的疲態掩蓋不住,會流露出一個人深夜裡最真實的情緒,也難怪她眼妝化那麼拿手。
蘇闌咬著同樣變得毫無血色的嘴唇,「晚上都夢些什麼?會讓你那麼害怕?」
「說出來真怕糟踐你的耳朵。」
林靜訓苦笑了下,還是告訴她實情,「一開始,總夢見林鄄脫了褲子把他的、那個塗到我臉上,讓我跪在地上給他口,我一邊狗哭一邊道歉,醒來的時候枕頭濕著,甚至嘴裡都是他下.身那股沖不散的腌臢味。」
車內開著暖氣,可蘇闌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她咬著牙關問,「林鄄的這個,是真實發生過的嗎?他竟這麼的......」
林靜訓點點頭打斷她,「我早就說了他不是人。」
蘇闌眼眶發酸。
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子,對萬事萬物都還懵懂的年紀里就承受著這些,真不知道她怎麼熬過來。
「最近幾年跟了林翊然,又常常夢到他把我剝光了綁起來,就吊在黃金屋那顆粗壯的榕樹上,千人來瞧萬人爭看的,而那畜牲就抱著手站在人堆兒里,任憑我怎麼叫喊都無人救一救我。」
林靜訓說完這些的時候,眼尾已瀅然泛起了淚光。
蘇闌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時抖得厲害,她能判斷得出來,林翊然給她帶來的悸怖遠比林鄄深。
林鄄至多是讓林靜訓覺得噁心,而林翊然這個王八羔子,在她心裡埋下了顆恐懼的種子。
多年來他用他卑劣的作勢將這顆種子澆灌成參天喬木,根莖盤根錯節扎在林靜訓的心底,而枝椏條椴以一種面目猙獰的方式爭相衝出她的身體。
否則不會以如此驚駭的意象,呈現在這個弱質姑娘的夢裡。
「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
蘇闌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生動地融會《毛詩序》的開篇,居然是因為林靜訓。
她也沒辦法揣測,林翊然在無人處究竟都是怎麼對她的?叫她嚇成這個樣。
一定比她能想像到的,窮盡她那點子對京圈混不吝的公子哥們兒少得可憐的認知,還要千百倍的折磨人。
畢竟在沈先生銅牆鐵壁的裝裹下,沒有哪一個不怕死的貴公子,敢和她深入交流他有多不配為人。
蘇闌扶她進了門,又忙不迭地燒開水餵林靜訓吃藥,醫生說她孕酮低,開了一大堆沖劑膠囊和丸藥來吃。
當晚蘇闌就住在林靜訓家。
她不敢走,也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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