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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久遠到, 仿佛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如洪水般泄出堤岸, 將老爺子湮得喘不過氣。
記得那一年他才剛和陳宛結婚, 南下巡查時就遇見了唱崑曲的季卿, 她是當地劇團的當家花旦,台下的觀眾們都是衝著她的名頭來聽戲的。
他被友人拉去聽,只是春水浮花間不經意的一瞥,便叫他亂了情智。
很快季卿就跟著他回了北京,不久便被陳家人發現,只好編了個由頭,說是他一夜酒後亂性,才和她有了孩子,那時他正逢選任的關鍵時期,陳宛則為長遠計,不得不強忍著硬吞下這口氣。
沈筵剛一出生就被抱回了沈家,他將季卿送去淮陰,可她惦記兒子,自己又悄悄地回來,他索性把人安置在頤和園後頭。
他去看她的時候很謹慎,可一晃幾年過去,還是驚動了陳宛,季卿到底被陳家給毀了。
季卿死的時候聲音粗啞,她臉上是一道道的刀疤,再不復當年扮大青衣時粉冒珠翠的嬌麗,就連他想見她最後一面,也被她家人堵著門不肯。
有幾滴渾濁不清的眼淚掉下來,混入塵土裡轉瞬便消失不見了。
「能這麼荒唐一場,我不後悔,」沈老爺子蒼老的手微微抖著,他靠過去,溝壑縱橫的臉龐貼在樹幹上,「卿卿,欠你的一切,千萬不許原諒我,一定要記得從我身上都討回去,來生你要找到我,換你來負我。」
肖秘書捧著碗安神湯站在後頭不知所措。
他在沈老爺子身邊工作了將近二十年,處理過沈家的大小事情,人人都以為沈老爺子和已故夫人情深,甚至連他也一度這麼看。
直到沈夫人去世,他一手操辦喪事時向沈老爺子徵求遷葬麗江的意見,老領導臉上驟然顯露出的那副從未有過的陰鷙神情,想來他至今後怕。
記得沈老爺子的聲音都是寒涔涔的,和數九寒天屋檐下的冰凌並無分別。
他說:「陳宛想要落葉歸根?想和麗江的溫山軟水永世作伴?做她的夢去吧,卿卿都因為她沒能夠埋回淮陰,她又憑什麼能如願!」
活著騙她一世,把沈夫人哄得如墜鴻蒙,死了還不解恨。
肖秘書嘆息了聲,轉身走回了客廳。
*
鄭妤出機場時,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除了她那個浪蕩飄逸的堂哥鄭臣來了接她之外,沈筵連影子都沒看見。
雖然早知道會這樣,但不免還是失落,她把包扔到后座上,「回家吧。」
鄭臣撥了下她的腦袋,「嘿,見著你哥就這反應是吧?沈筵不來,你的魂兒都丟在美國了。」
「他就沒有一次順過我的意。」
鄭妤連和她哥拌嘴的興致都沒有。
鄭臣長輩式的口吻訓她:「人得知足,在大事上你已經如了意,他沈筵這次肯答應訂婚,是笑著讓你了好大一步,這些小事就別再計較了,懂嗎妹妹?」
惹得鄭妤歪過頭盯著他看了好半天。
鄭臣被她看得發毛,「瞧什麼呢你?」
鄭妤要笑不笑的,「你被女人絆住腳了吧哥?看你這副蠍蠍蟄蟄的老婆子碎嘴樣兒,沒少這麼為她操心吧?我原先還以為你會馳騁夜場一輩子呢,這才多久啊就轉了性兒了。」
鄭臣:「......」
這大小姐除了看不清她未婚夫,對其他的人和事都還猜得挺准。
不是……就那麼明顯嗎?
鄭妤迎著光欣賞起了她新做的美甲,「哪天帶給我見見,我回美國前,最後替你掌掌眼。」
......還是別見了,沒的掐起來。
到時候他都不知道應該幫誰。
鄭臣換了個話題,「什麼時候走?夠愛學習的。」
「總得完成學業吧?沈筵他不是號稱喜歡知識女性嗎?我到時候就把畢業證彩印十來份,滿家裡的到處掛,就和我倆的結婚證放同一相框裡,來我家做客的人都要先給三鞠躬。」
鄭妤光是想想生活都覺得激動。
鄭臣輕嗤了一聲,「你不如把你遺像掛上,就你齜牙咧嘴那樣,鬼見了都得給你磕頭。」
難怪沈筵看鄭妤的時候,那嫌惡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就一句話——「這個女的多少有點大病」。
只有鄭妤這個二五眼看不出來。
鄭妤懶得理他,「趕緊送我回去,我得先盛裝打扮一番,你說我穿什麼去見他?小禮服怎麼樣?」
鄭臣用挑剔一顆芽菜的表情上下打量了遍,其實鄭妤長得並不難看,只是容貌上遺傳了她爸,屬於那種看起來就珠圓玉潤的豐美型長相。
他單手打著方向盤,「你要是有膽量的話,就只穿一條黑絲吊帶襪滿場亂飛好了,保管沈三眼前一亮。」
鄭妤:「......我真是瘋了才會問你。」
鄭臣也從不在言語上讓著他妹妹,「你都敢和沈筵訂婚,妹妹,還有比這更瘋的嗎?」
「......別管。」
最後鄭妤還是選了條中規中矩的白色針織裙,配了條FENDI的披肩,胸前戴了一塊大拇指粗的帝王綠翡翠玉佛牌。
沈筠的夫人安歆見了她就夸,「瞧瞧咱們小妤通身的氣派,嘖嘖嘖,這才是正經的千金大小姐。」
鄭妤高興地乾脆改了稱呼,「二嫂真會說話。」
沈鄭兩位一家之長含笑坐在上首。
鄭勛北指了指自己小女兒,「老大哥,小妤打小就這個樣子,以後結了婚,還得你兒子多包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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