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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每一個醫生會反覆重複的注意事項,說得多了,也就像不帶感情的例行公事。
林格說:「謝謝醫生。」
助理在整理著他剛剛使用過的鑷子等用具,將這些拿去消毒。
林譽之摘下手術帽和口罩,微卷的頭髮有些許的亂,他不去整理,看著林格:「你的四顆智齒都只冒出一部分,就目前情況來看,橫生的概率較大。」
林格敷衍:「謝謝醫生。」
林譽之:「我建議你拍個片子,如果是橫生齒,最好儘快拔除,否則會影響你的正常牙齒。」
林格重複:「謝謝醫生。」
林譽之說:「橫生阻齒會頂歪你正常的牙齒,一旦你開始牙痛,就不再是拔四顆智齒就能解決的問題。」
林格說:「謝謝醫生。」
「林格,」林譽之叫她的名字,目光沉靜,「除了這四個字,不會說其他話了?」
林格說:「哦,謝謝你。」
沒了。
林譽之說:「我是從醫生的角度在為你提建議。」
林格說:「我也不是以兄妹為出發點來回應你。」
林譽之頷首:「今天還有時間麼?我想確定你的牙齒情況。」
林格已經下了牙椅,她緩了緩,嘴巴里是苦澀的味道,說不出是什麼,就像喝了一整瓶的消毒水。
她感覺自己張口就會吐出具備清潔力的泡泡,所以竭力壓抑它們從話語中竄逃。
「沒有,」林格說,「謝謝。」
她站起來,低血糖反應令她有些頭暈,稍微緩了一緩,她才伸手,去取掛在掛鉤上的圍巾和帽子:「我約了人吃飯。」
林譽之問:「吃飯比健康重要?」
「嗯,」林格圍好圍巾,戴上帽子,手放在門把手上,回頭,對林譽之一笑,輕描淡寫,「確實重要,畢竟是相親。」
第4章 咖啡 苦
林譽之頷首,說了聲好。
他表現出不同尋常的鎮定,鎮定到沒有再次嘗試去挽留林格,任由她離開。
林格反手關上門的時刻,看到林譽之低頭,用鑷子夾起之前留在她牙齒中的填充物。
雪白的房間,他與周圍的機械同樣沒有溫度。
這完全不像他。
在林格記憶中的林譽之,一句話就能將人噎個半死。
在此之前,林格的嘴巴,謙虛說自己第二,絕對無人敢狂妄地做那個「第一」。林格打小就能說會道,被奶奶戲稱是七八歲的孩子長了個七老八十的嘴。
光會說還不夠,林格還膽大,沒學會走路先學會跑,五歲時就撩起裙子學爬樹,六歲起脫了小公主涼鞋下河撈魚,七歲時一戰成名,把一個剛調來教學的小學語文老師氣哭——
儘管結果是林臣儒大包小包帶著林格去了小學語文老師家道歉,老師也原諒了她,但林格一張嘴不好惹的形象算是徹底奠定。
沒想到林臣儒帶回來一個毒舌Pro Max版本。
彼時林格剛剛步入青春期,對異性的很多用品都很敏感——是那種看到後會感覺到尷尬的敏感,而闖入她們家中的林譽之明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侵略者。
家裡的衛生間中多了許多東西,毛巾架上多了幾條雪白雪白的毛巾,狹窄的洗手台上格格不入地多了一瓶印著Tom Ford的黑色沐浴露,還有標註著Dior的兩個玻璃瓶,一瓶應該是面霜,另一瓶,林格不認識,反正不是香水,還有個精緻的手工剃鬚刀。
林譽之只喝純淨水,過濾器的也不行,他也不喝小區里直飲水機淨化後的水,甚至自己買了茶吧機,去超市里買大桶的礦泉水。米飯也是,只吃東北的五常大米。蔬菜只吃最新鮮的,但凡有點蔫葉子就不吃,牛奶只喝早晨送來的、現擠的。他是漢族人,卻不吃豬肉不吃羊肉,只吃牛肉和去皮的雞肉、魚蝦,不吃任何內臟,不吃任何根莖類植物,不在外面小店裡吃飯,不吃蔥姜蒜香菜等大量有氣味的東西——
若是沒有,他也能吃,但吃得很少,只挑自己能接受的一部分吃。
這還不算。
他毛巾一共有十條,杯子八隻,自備的飯碗碟勺筷共計五套。做什麼事情都不急不慢,緩緩舒舒的。
林格覺得他的派頭一點兒都不像私,像來民間體驗民生疾苦的王孫公子,和他們完全不在同一個生活水平上。
像他那狹窄房間裡徘徊的、與這個家格格不入的香味,又像林譽之擺在他們家那價值幾百塊洗漱台上的精緻瓶瓶罐罐。
無論林格再怎麼用力擠出沐浴露打泡泡,也始終無法將對方在這個家中留下的痕跡徹底抹除。
兩個人的初次矛盾就在林譽之搬進林格家的第一個夜晚,林格出去吃拉麵,聽見鄰居家風言風語,暗指林譽之是林臣儒的婚前私生子。
林格聽在耳中,啪地一下就炸了。
她蹭蹭蹭地回到家,強行進入林譽之的房間,拎著床單,兜一兜林譽之的衣服——真噁心,男人的衣服還這麼香,比她的還香——
吃力地拽著衣服下樓,林譽之就站在樓梯口旁,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動作,對自己被妹妹「掃地出門」這件事並不意外,看到她下來,他甚至還伸出手:「用我幫忙嗎?」
他表現得就像順手幫妹妹丟垃圾,完全不在意林格要丟掉的是他的床單和衣服。
林格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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