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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相觸。
林譽之靠近她,關掉呼吸機,取下呼吸面罩。
他甚至沒洗臉,嘴唇上的痕跡還是那麼明顯,看起來很糟糕。
天啊。
林格不敢想。
林譽之的傷口在縫合不足6小時後就斷裂,而她,他的妹妹,又是在昏迷狀態下被送往醫院。這樣的事情,在醫院中應當也是聞所未聞。情緒激烈的兄妹倆在深夜裡就醫,她的嘴唇腫得發痛,林譽之現在的嘴唇和舌頭也都有破損的痕跡——
林譽之說:「你是情緒激動引發的呼吸鹼中毒,外加低血糖,暈了過去。」
呼吸鹼中毒,由激烈的情緒起伏開始,引發呼吸頻率過快,又過多地呼出二氧化碳。她近期又在控糖期,有輕微的低血糖眩暈症狀,兩者綜合之下,導致她昏厥。
林格當然知道自己沒事,她一眼就看到林譽之那不一樣的腿。
西裝褲下的那條傷腿應該是又裂開了傷口,明顯地在褲子上染起一團深色的痕跡。
面積不小,這一團深色讓林格眼皮跳了一下。
在察覺到這點後,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時間,林格坐起,掀被,還未下床,就被林譽之按住肩膀,迫使她繼續躺下。
林譽之問:「你又要走?」
「我能走哪兒去?」林格說,「我去找醫生——你的腿不要啦?不疼嗎?」
「格格,」林譽之問,「你在擔心我嗎?」
他說話時聲音很輕,很細微,輕得像春天裡燕子的呢喃。
林格說:「閉嘴,不要說話,你自己腿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林譽之說,「格格,我只知道我愛你。」
「你再不愛我,我就要瘋了。」
第44章 真相 源
林譽之對醫院有著不同的感情。
祖輩積累的財產和醫院息息相關。
他的姥爺算得上是當地的一個傳奇, 一開始窮到冬天只有一個棉襖一條棉褲,還是他姐姐穿剩下的,個子高, 袖腿和褲腿短了, 就裁幾塊兒棉布, 填上棉花絮子,縫好,接上;等接的這一段兒短了,再裁,再填,再接。幾年過去,袖子和褲子都是五彩繽紛的一圈又一圈。這省布料又省錢的衣服,也有個致命的缺點, 一旦他長胖, 就再也穿不了。幸好姥爺家裡窮, 窮到飯菜油水少,從根源上杜絕了長胖這一浪費錢的巨大隱患。他在村里,往上數十幾代都是貧農, 進不了廠子,只能老老實實在土裡刨食吃。
到了姥爺這一代, 才稍稍有了些變化,他腦袋機靈,從小跟赤腳醫生身後干, 後來村裡有了去規範化培養醫生的機會,無兒無女的赤腳醫生把機會給了他。姥爺自此入了行, 肯吃苦, 學成後常常一個人背著藥箱, 翻山越嶺地去診療——後來去城裡開診所,攢夠了錢就往市里去,和大醫院合作,後來又去開藥店,依仗著之前結交的人脈,開始做藥品批發和採購的生意,硬生生地闖出一片天。
他唯一的舅舅路毅重,則是把私人醫院業務主要拓展的那個。
姥爺常說年輕時做了些虧心事,導致他人到晚年,子孫凋敝。路毅重天生弱精症,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結果年紀小小就傻了(後來又檢測到並非親生);路啟藻身患絕症,早早病逝。他唯一的孫子,也就是林譽之,看著是健全的,卻也不那麼「健全」。
姥爺家的舊院子裡種了個老槐樹,四十多年來,林譽之出生後沒多久,姥爺就帶著寫有他名字的紙條和胎髮,在樹下燒掉,說是認樹做義父,能保佑孩子一生順遂。姥爺過世的那一年,老槐樹也被雷劈死了。
又剩下林譽之孤零零的一個。
他起初並不覺自己孤單,他還有妹妹,一個雖然同他多有爭執、吵架,卻再親密不過的妹妹。大約是天也可憐他孤苦伶丁,才會大發慈悲到讓林格來做他的妹妹。
她也差點離開了。
林譽之說不出看到林格昏厥時的心情,她先前的昏厥沒有如此嚴重,過度激烈的結合後,她的暫時性昏迷也不過一兩分鐘,且沒有其他異常反應。但今天不是,她明顯的呼吸過度,蜷縮,發抖——
林譽之連衣服都未整理,慘白一張臉,他的腿有傷,不能開車,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將她送到醫院。
在救護車來臨前,他已經意識到妹妹多半是呼吸鹼中毒,他拿了塑膠袋套在林格頭上,半攬著她。林譽之自己那條傷腿還在流血,縫合線撕裂,他感覺不到痛,只伸手去摸妹妹的脖子。
有史以來學到的所有醫學知識,都清楚地告訴林譽之,她不會死,她沒有問題;
常年累月積累的情感,嚴重影響著他的理性思考能力,督促著林譽之顫抖著、一遍遍去試她脖頸上的脈搏。
什麼自尊自愛,什麼名聲廉恥……
都不重要了。
護士勸說林譽之去處理他腿上的傷口,他說再等等,不著急;他看著呼吸面罩下的妹妹,看她緩慢睜開眼。
她不在乎自己身體如何,她早就已經有了輕生的念頭。在林譽之所不知道的時刻,她去看過心理醫生,她的手腕上有輕生後留下的疤痕。
林譽之不能用錢去購買一個心理醫生最基本的基礎道德,他從那個溫和的、為妹妹做診療的心理醫生處得不到任何信息。病人的隱私至上,心理醫生把這點貫徹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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