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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匪玉動了動嘴唇:「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哪怕是一句挽留的話或者眼神,服個軟就好。
可謝知歸神情如初,淡淡的聲音隔空飄來:「傷口別碰水。」
「……」明匪玉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這算什麼話?敷衍還是可憐?說他關心他,不夠分量,說客氣,卻又不夠決絕。
舍不了,斷不掉,藕絲一樣細細牽著對方,撓的對方心癢,但是只能看不能摸,一摸上去,它就斷了。
明匪玉站在光里,仍然覺得手腳冰涼,他又一次死心了。
隨後,他似是下了什麼決定,同樣望向謝知歸,一字一句認真地對他說:「我不動你,但我也不會咽下這口氣。」
這話看似平靜,卻透著憤怒和狠勁,謝知歸微皺了下眉頭,但情緒還是沒有多大波動。
就不信明匪玉在不動他的前提下,能搞出什麼么蛾子來。
目送明匪玉氣沖沖走了,等身影一消失在視野中,他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再也撐不下去。
如溺水的人失去了他肺腔中最後一口空氣,臉色唰地慘白,要趴在桌面上撐著才不至於從凳子上跌落。
他一直在忍著痛苦。
他極難受地弓起身,頭抵在手臂上,大口呼吸著空氣。
「啊哈、啊哈——」
他用力扯開了緊緊勒在脖頸下的幾顆衣扣,希望能稍微緩解一下痛苦。
自從夢境裡清醒過來,明匪玉親近他之後沒多久,他就感覺頭要炸了,就好像有東西試圖破開腦骨鑽出來一樣!
良久,他緩過了氣,勉強能爬起來了,虛弱擦去額間的汗,桌子上有一大片被冷汗浸透的黑色痕跡,提醒他剛才的痛苦。
他看向陽光燦爛、空無一人的屋外,有一絲慶幸沒被明匪玉看到他這樣子——躲在陰影里,像個見不得人的小東西一樣害怕發抖。
手腳仍然是發顫的,他強撐著站起來,先是去關上了大門,而後來到了鏡子前,撥開礙事的頭髮,直直審視鏡中人的眼睛。
他總覺得這具身體不對勁,不止有一個靈魂在和他爭奪控制權。
昨晚靈魂被撞碎的那一刻,好像有另一個魂魄試圖衝進來,代替虛弱的他占據這具身體。
盯得久了,這雙眼睛裡隱約出現了另一個身影。
隨著時間流逝,好似有東西慢慢從鏡中浮現出來,黑氣勾勒的輪廓由模糊到清晰,成型的那一秒,謝知歸心臟好似被人捏住!頓時屏住了呼吸。
接著那黑影閃到他身後,不等他反應,勾起一抹詭異邪性的笑,雙手狠毒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謝知歸瞬間驚醒,想跑,但腳好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了。
他用盡全力才邁得動腿,從鏡子前跑開。
驚魂未定地背靠著牆,一隻手扶住窗沿,冷汗涔涔,眼神渙散難以聚焦,胸口生理性地劇烈起伏,他下意識抱住了手臂,上面已經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腦內此刻亂成一團。
剛才那個,是、是那個人嗎?
謝知歸臉色慘白如紙。
好一會後,等到脖子上沒有了被人掐緊的窒息感,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身子,再次看向鏡中。
這次,明亮的鏡中只有他一個人,脖子上也沒有傷口。
難道那黑影是幻覺嗎?
可是當他摸上被掐住的地方,立刻感覺到了一陣讓靈魂顫慄的劇痛!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趕緊再次扶住了窗沿。
不對,那不是錯覺,那黑影要掐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靈魂!
它想把他的靈魂掐滅從而徹底擁有這具身體!
巨大的惶恐如電流般從腳底流遍全身,最後直衝大腦,每一根血管、每一段脊骨、每一個指尖,都被電的發麻!
有髒東西醒過來了。
而且來者不善。
謝知歸忽然察覺到什麼,猛然抬頭死死盯著角落裡那塊從來不會被陽光照到陰暗之地。
恍惚間,那個黑影好像站在那裡沖他招手,說了什麼,看口型是「你們永遠別想擺脫我」,嘴角掛著得意又噁心的笑。
憤恨和恐懼幾乎在一瞬間湮滅了他的理智,他憤怒的想衝上去把黑影打散,可當他眨下眼再看過去,那裡空無一物,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是與不是,只有謝知歸自己清楚。
不知不覺間,他的指尖深深嵌入了木窗中,甚至因為力道太大斷在裡面了,流了血,牆壁上一條血線蜿蜒而下,在地板上凝聚成了一小個血潭,但他渾然不覺疼,死死盯著那個角落,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陰寒徹骨。
他紅了眼睛,握緊了拳頭,發泄著什麼般重重砸在窗柩上。
哐當!木頭被砸凹陷進了一個小坑。
屋外陽光照在他手臂間暴起跳動的青筋上。
「混蛋!」他恨罵道。
——
到了中午時分,木屋上空遲遲沒有出現那一抹熟悉的炊煙。
明匪玉搬出搖椅往院子裡一扔,看了眼大門緊閉的屋內,哼了聲,接著老神在在地躺了上去。
他不去做午飯,那些蠱蟲要去也被他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明匪玉無奈搖頭,傻蟲子,搞清楚情況行不行,你主人剛被裡面那人氣到,那人連個道歉都還沒說,巴巴地去給他做飯像什麼樣子?
要是去了,那就是主動認輸了,從此以後都要永遠被他牽著鼻子走,一輩子別想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