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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可憐、執拗又帶著一絲期盼,像只做錯了事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眼巴巴抬頭望著冷漠的主人,期待他的心軟和回心轉意。
但如果他現在心軟了,就是默認原諒明匪玉,接受了他有時候過度執著的占有欲,以後他可能會變本加厲,到他無法掌控的地步。
謝知歸既惱他,又懼他。
「帶著你的東西出去,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明匪玉握緊了手心的長命鎖,眼神變了變,看來這回偽裝示弱對謝知歸也無效了,他是鐵了心要絕情到底。
明匪玉抬腳朝他走近一步,謝知歸身體就立刻往床裡面畏縮,佝著肢體,是很抗拒的表現。
他覺得心酸,又沒辦法,只好收回步子,站回原地。
「我給你了就是你的東西,你可以隨意處置,但我不接受你還回來。」明匪玉是說這個鎖,也是說其他東西。
可他說完,謝知歸依舊沒有反應,就盯著牆面看,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
他拿他沒轍,只是看著他冰冷的側臉嘆了一口氣。
「這個我先拿走了,修復好再還給你。」
明匪玉又不放心地囑託道:「晚上不要亂跑,外面危險,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話音落後,那道灼熱的目光從謝知歸餘光中消失了,隨著大門閉上,謝知歸恍若脫力般倒在了床上,鬆開拳頭,他的手心有五個深深的凹陷,指甲嵌入的太用力,他壓制著自己不要在明匪玉面前表現出脆弱無助的一面。
因為現在他無法做到全心全意去相信明匪玉了。
他很謹慎,對一個人沒有完全的把握,就會像以前那樣拿冷漠保護自己。
他也膽怯,一旦有風催草動就會果斷縮回保護殼裡不出來。
隔閡一旦產生,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條裂縫,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撕裂擴大。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人與人的情也是如此。
這僅僅一個清晨發生的事,就需要他們用很久的時間去消化、解決。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謝知歸突然從愣神中醒過來,迷茫環顧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
但空蕩的房間回應他的只有寂靜,以及淡淡的血腥氣。
地上那灘血快凝固了,呈現出褪去光澤後的紅褐色,看出血量傷口應該不小。
謝知歸看了看右手,從方才開始它就沒有停止過抖動,他用力按住腕骨也止不住。
顫抖的不僅僅是手,還有心臟。
因為害怕,因為憤怒,也因為後悔了。
他其實知道,打罵明匪玉又有什麼用?錯誤是他們一起犯,後果就需要他們一起承擔。
謝知歸氣的是明匪玉套路他,讓他被迫只能選擇他,但也氣那個時候的自己沒骨氣、太心軟,如果他堅定拒絕明匪玉渴盼親昵的請求,把明匪玉推開,也許後面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可他走向了一條共同沉淪的道路,是他情迷心竅,亂了分寸,釀了一壺苦酒,如今也只能自己咽下去了。
屋外。
明匪玉並沒有走,背靠門板,靜聽屋裡的動靜,擔心謝知歸的情緒。
他很怕聽到裡面會響起抽泣聲,哪怕很輕的一點點都會讓他心疼、難受,忍不住想衝進去抱住他,摟進懷裡安撫,再輕吻掉眼尾的淚水。
但他不後悔殺了謝三霄,謝三霄不得好死純屬是他自找的。
頂著謝知歸的臉跑到他跟前擺出獻媚的噁心樣,想騙他降低警惕心,奈何演技粗劣,不堪入目。
他不想理會他,把他一腳踹翻在地上,擔心謝知歸出事,急著出去找人,誰料快到門口的時候,謝三霄突然掏出了法器,猙獰著臉,不要命似的從後面撲上來——
謝三霄非要找死,他自然成全。
明匪玉後悔的是沒攔住謝知歸闖進來,而且從謝知歸的反應來看,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確實有些衝動了,或許該用更溫和的方法讓謝知歸只能留在他身邊。
但就算再來一次,那種情景下,他還是會為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熟悉身影慌了手腳,他不想讓愛人看到自己滿手染血、狀如修羅的可怖樣子,不想看到他懼怕自己、逃離自己。
甚至,恨他。
他當時腦內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謝知歸會恨我嗎?
他那麼看重感情,在乎親人,親眼見到我殺了他的父親,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怨我違背了答應過他的話?會不會拿仇恨的眼神看著我?會不會從此厭惡上我?
壓抑這麼久的本性,掩飾強烈的貪慾,編織出一張溫柔、綿密的大網,哄得謝知歸渾然不覺躺在裡面,用手心仔細托著他,本以為萬無一失了,卻突然出了變故。
那短短的幾分鐘內,他的神經極度緊張,一瞬不眨盯著謝知歸,耳畔聽不見世間任何聲音,寂靜得只有他們兩個。
如果謝知歸扭頭在下一秒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在巨大不安感的驅使下,對他做出什麼事情來。
所幸,謝知歸主動過來抱住了他,溫暖的體溫安撫下了些許燥亂,淡淡的清香安定煩亂心神。
但他還是不放心,他知道懷裡的人害怕他,強做出笑臉,硬著頭皮抱上來可能也是怕他殺紅了眼。
說到底,謝知歸擔心的還是其他人,以身犯險為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