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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歸沒理會他,他卻得寸進尺。
可能是覺得經歷了生死,又刨心掏肺和他說了很多私事,關係已然超越從前,還心安理得地指揮起他來了。
「幫我去院子裡摘幾片藥花,泡杯花茶,要溫的。」
「吃的就算了,你做的太難吃了,還不如去削個果子來吃。」
「……」
謝知歸當時就想給他一巴掌,他又不是明匪玉的父親或者妻子,他的腿也不是他打斷的,憑什麼他要這麼伺候他?!
還要茶,要點心,要水果,怎麼不說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但他剛要冷處理這事,裝沒聽見離開,明匪玉立馬又捂著傷口面露疼色。
他轉頭恰好抓到明匪玉在偷偷瞥他,然後目光又迅速逃回到傷口上。
謝知歸:「……」
他明白了。
這就是個事精兒,不滿足他的要求,他就會一直鬧下去。
謝知歸駐足盯了他許久,最後還是扶額妥協了,看在他是個病患的份上。
他進裡屋找到那個落了灰的搖椅,好在不重,他拖到屋外後拿水簡單潑洗乾淨,放在陽光下晾乾,差不多水幹了,就進去把明匪玉攙扶了出來。
明匪玉還沒挨到搖椅,就埋怨地喊道:「你慢點鬆手,疼。」
謝知歸面露怨意,手臂上青筋隱隱凸起。
真想直接撒手讓他摔死算了!
他深呼吸,耐著脾氣把明匪玉這位大爺穩穩噹噹塞進了搖椅里,隨後撒手就走,一秒都不多停留。
「誒,茶呢?」
謝知歸大步向前走,沒好氣道:「沒有!」
明匪玉看著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輕笑了一下,也不生氣。
「謝謝了。」
謝知歸還是頭也沒回,冷聲道:「謝什麼,反正只有這一次。」
明匪玉舒坦地躺進了搖椅里,仰頭望著明媚的天空,愉快地微微眯起了眼。
他知道謝知歸怨氣頗深,但這樣的謝知歸不會只端著一張比活死人還僵硬的臉,表情靈動多了。
只有當把心門打開後,一個冷漠慣了的人才將情緒變化表露出來。
無論是沖他發火,還是對他微笑,只要是因他而表露的情緒,他都很受用。
————
轉眼又過了兩天,謝知歸屢屢碰壁,幾乎要絕了另找路出去的想法。
明匪玉天天就坐在院子裡的搖椅上等他。
許是獨處久了,彼此熟悉起來,關係潛移默化地拉近,他在明匪玉面前開始不再掩飾自己的表情,於是明匪玉把他的失落和不安全看在眼裡,會扯著他在身邊搬個凳子坐下,聊些有的沒的。
謝知歸聽的最多的就是明匪玉講他和他那個小情人的事,東扯一點,西扯一點,泡杯茶,能說上一整天。
有些時候明匪玉說起他,神情是專注的,和他平日表現的冷漠散漫不同,不經意會有溫柔和深情流露,但有的時候,他對那個人又有著濃烈的恨意,不加掩飾地把他的惡念說給謝知歸聽。
謝知歸早就聽明匪玉說過這些話,無非是要狠狠地報復那個負心漢,要麼打斷腿,要麼做成木偶娃娃。
但最終還是要把人留在身邊。
於是謝知歸有時候覺得明匪玉真蠢,既然這麼恨,直接斷了不就是了,眼不見心不煩,又或者直接殺了,深山老林,隨便找個天坑拋了,警察也查不到屍體。
謝知歸還是沒忍住,勸導道:「何必大費周章把一個不愛你,還要傷害你的人留下呢?」
搖椅突然停止擺動,明匪玉驟然轉頭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他走。」
謝知歸誠懇地說:「強行把人留下,你和他都會備受煎熬。」
「放他走,看著他另有新歡,日日與別人同吃同睡,受煎熬的不就只有我了。」
明匪玉聲音幽冷,牢牢地盯著他的眼睛,把謝知歸盯的頭皮發麻,就好像深夜裡被一隻飢腸轆轆的猛獸盯上了。
謝知歸下意識遠離了半步:「他既然沒有困在過去,你也不要被困住了,都向前走走就好了。」
「忘記恩怨,都往前走。」明匪玉不屑地輕聲喃喃,把每一個字放在舌尖摩挲,只嘗到苦澀。
「謝知歸,所謂豁達和無私成全,不是什麼高尚感人的情操,要麼是不愛,要麼就是懦夫給自己的無能為力找了個藉口。」
謝知歸:「……」
明匪玉冷笑望向他:「不過,確實是你謝知歸會說的出來的話。」
謝知歸覺得這人比鄭皓還麻煩,他後悔多管閒事了。
「人家不愛你了,你再纏著又怎樣,他不會是當初那個人了。」
明匪玉看向一望無際的山林,緩緩說道:「從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我和他都沒有別的路可選,長生線把我們的命運捆在了一起,我們都被困在這座山里,你口中的另一條路,是一條通往懸崖的路。」
頓了頓,他轉頭對上謝知歸,話語冰涼滲人,眼底閃過執拗和瘋狂。
「所以他愛不愛我都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無論生死,他都不可以從我身邊離開,我們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就只能一起死了。」
「……」謝知歸屏息了一瞬,被明匪玉了無生機、形同死人的眼神嚇到了,猶如在暴雨沁涼的夜半睡醒,看到窗外站在一個人影,雷電交加間,那人影朝你咧嘴露出一嘴雪白的利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