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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眉道:「回去, 外面冷。」
這一句看似溫柔擔憂他的話,謝知歸清晰地感受到了裡面不容置喙的強勢態度。
如果他敢不回去……
不, 沒有如果。
他轉過僵硬的身體,明匪玉伸手把他肩膀上落著的幾滴雨水擦掉,又抬起他的臉, 心疼地揉了揉他凍的有些僵硬的臉頰,蒼白的臉上揉出一抹虛假的紅。
明匪玉看著他這樣子就心燥, 半責罵半疼惜道:「這麼冷的下雨天不要亂跑, 兔子還沒餓死, 你看看你被凍成什麼樣了?」
謝知歸低著頭,如同失語了般。
但只要他聽話,明匪玉會是他最體貼的情人。
「先進去。」明匪玉心哄著他:「我再去給你煮碗熱湯,喝了好睡覺。」
謝知歸還是沒回應,明匪玉看了他一會,似乎是耐心耗盡了,直接牽起他就走。
他就像一個木偶娃娃,由絲線牽著,邁著機械性的步子跟隨明匪玉的步伐,神情一派默然,但在一隻腳踏入門檻的一瞬,極快地抬起眼皮掃了眼旁邊。
屋檐下所有空曠的地方幾乎要被如絮花亂飄的雨水浸透了,只有那裡有一道人影的輪廓,比起其他地方稍顯乾燥,顏色更偏灰褐。
明匪玉從一開始就沒走,而是站在那裡守株待兔,靠在冰涼的木板上,任由雨水打在他臉上,側耳靜聽屋內動靜,尚且心存僥倖。
直到聽屋內從安靜,到響起急促逃離的腳步聲,那一刻明匪玉忽然不會呼吸了,他又一次被拋棄了。
他精心維護的家在他眼前崩塌,從此再沒有一個可以給他遮風避雨的地方,全世界的風雨從此肆意侵襲他的身體。
雨水真的很冷,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入目灰白,再沒了顏色。
然而心更冷。
他根本就不相信小騙子會乖乖等著他回來,但偏偏不死心,非要試一試。
最後的結果讓他徹底死心。
他有一刻自嘲地想:你看看心軟的下場,就是被人一遍遍把真心扔在地上踐踏!
沒有直接掐斷謝知歸的脖子,已經是他給自己做了無數次心理建設後的仁慈。
他每次都在想,再有下次,就直接殺了他。
但下次復下次,下次何其多。
他們剛回到屋內,謝知歸就想偷偷掙開他的禁錮,明匪玉一下子被重新點燃了怒火,不管謝知歸的驚呼,單手鉗住他的雙手錮到他身後,另一隻手覆在他的後頸上不讓他亂動。
緊接著,頭埋到那道傷口處,再次露出了他雪白的利齒。
結果他還沒用力,謝知歸又崩潰哭泣。
「你、你又哭什麼?!」
委屈又恐懼的哭聲吵的他心煩意亂。
他還沒生氣謝知歸騙了自己那麼多回的事,謝知歸倒還先委屈上了。
謝知歸很少哭,哭起來不是那種軟綿綿的雲,是覆蓋在刀刃上的冰霜,遇熱化了水,但還是冷的,水裡混著刺手的冰碴子,還帶著一股刀刃上的血腥和鐵鏽味。
可偏偏明匪玉對此甘之如飴。
懷裡的人鬧的凶,他也沒了繼續的心思。
明匪玉嘆了口氣,把他正臉掰上來,盯著他看,好不容易哄好的臉,現在又哭的稀里嘩啦,他又氣又心疼。
「別哭了好不好?」
明匪玉妥協了,溫柔吻去他眼角那顆淚珠。
因為情緒激動,謝知歸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他,說話斷斷續續,含糊不清:「滾……你給我、給我、滾!……」
「我才不滾。」
明匪玉怕他手臂不舒服,就鬆開了他的雙手,轉而放在他的肩膀上擁住了他,頭抵在他的額頭上,感受著謝知歸過於燙的體溫。
「別害怕,只要你聽話,別騙我,我就不咬你,換一種能讓你舒服的方式。」
謝知歸似乎顫抖了一下,他想躲開,但被明匪玉抓住肩膀動不了,他也怕再次惹怒他。
額頭相抵、體溫共享,這樣情人間互訴深情的親昵方式,對謝知歸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他又不是正主,只是個頂著情人臉的替身,他不想接受明匪玉給予那個人的溫柔和深情,也不想因為那個人受到遷怒。
他們的愛恨情仇、相愛相殺,憑什麼要把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卷進去,做他們之間這場生死博弈的炮灰?!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稍微冷靜了些,他小心掀起眼皮,就見明匪玉閉著眼睛,因為離得近,眉宇間能看出他的專注、虔誠,好似捧著的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
可是他這樣子讓謝知歸害怕極了,他不想做一隻怪物的珍寶,承受他時不時失控帶來的後果。
他想活下去,離開這裡,所以一直耐著性子和明匪玉周旋,可這份戰戰兢兢維持的平和似乎到頭了。
明匪玉絕對不會只咬今天這幾口,餓狼不可能成為吃白菜葉的小白兔,他只是怕把獵物嚇跑了,所以暫時裝出一副無害的偽善模樣,等把獵物哄好了,必然會露出他的獠牙,到那個時候,他被咬的絕不只是脖子。
謝知歸感覺很糟糕,如同掉入海里溺水了,被進退兩難的處境困住。
他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明匪玉隨時會失去理智,但強行反抗無果的話,可能會惹來更嚴重的報復。
他可能會死,死於這隻怪物的嘴下,成為一頓美餐。